當(dāng)前朝一片忙亂時，后宮內(nèi)的先帝嬪妃們也一個個無助失措，不知道應(yīng)雅束會如何處置她們，尤其是沒有子嗣的妃子們更是惶然不安，而彤云宮內(nèi)的十二名新宮嬪，命運可以算是最慘的。
此時她們?nèi)季墼谝黄穑繌埬贻p嬌嫩的臉蛋上都布滿了憂郁之色，侍寢過先帝的宮嬪們哭得最為傷心，嗚咽聲此起彼伏。
曲密靜靜靠窗坐著，那些嚶嚶哭泣的聲音聽得她心里害怕，仿佛有沉重的鉛塊壓在她的心上，悶痛得難以呼吸。
“皇上殯天了，咱們以后會怎么樣？”
坐在她身旁的花婉露伸手握住她，滿臉哀凄地泣問。
曲密轉(zhuǎn)臉看她，無奈地輕輕一嘆。
“婉露，我聽說侍寢過的宮嬪，凡無子女者都會被送往‘無塵庵’修行�！�
“‘無塵庵’？那是尼姑庵嗎？”花婉露悚然。
曲密緩緩點了點頭。
“進了‘無塵庵’，還能再出來嗎？”一旁的宮嬪惶惑地問道。
曲密搖了搖頭�！奥犝f是不能，要削發(fā)為尼，一生為先帝守節(jié)。”花婉露掩面發(fā)出了凄絕的哭聲，曾侍寢過的宮嬪也禁不住陪著哭起來。
“ 那沒有侍寢過的呢？”另一旁的宮嬪心急地問。
“送到先帝陵墓守陵，朝夕供奉，事死如事生�！鼻苡挠牡蛧@。這也是她的命運了。
“不，我不要守陵！”那些未曾奉召侍寢的宮嬪們嚇得花容失色。
“守陵也不是守到死吧？進‘無塵庵’削發(fā)為尼、為先帝守節(jié)可是一輩子吶！”有人抽泣著說道。
曲密苦笑搖頭�！氨境瘜m制，守陵到死�！�
“什么？！”
原以為命運比入尼姑庵好的宮嬪們驚愕不已。
“除非有犯下大罪的宮嬪被送到陵墓守陵，也許能換得離開，又或者皇上大赦天下時，能有機會回家，否則就必須守陵到死�！�
在曲密進宮之前，父親給她讀過內(nèi)宮制，在宮中什么該做、什么不該做，都要她謹記在心，沒想到才進宮不久，最壞的結(jié)局就讓她遇上了。
“至少守陵還能有點希望，削發(fā)為尼那是一點希望都沒有的，我寧可去守陵也好過削發(fā)為尼！”花婉露哽咽地哭道。
宮嬪們也忍不住低聲啜泣。對她們來說，守陵和進“無塵庵”其實都同樣令人灰心絕望，她們的青春從此不是相伴青燈古佛，就是送進陰暗的陵墓里服侍先帝的幽魂。
曲密心口沉甸甸的，轉(zhuǎn)過頭望向窗外深沉的夜色。自己的人生仿佛在先帝駕崩的那一刻起就墜入了陰暗的深井之中，從此再也不見天日了。
此時的曲密并不知道，自己的父親正在想辦法救她一命……
%%%%%%%
夜已經(jīng)很深了，前廷議政大殿上燈燭煌煌，殿側(cè)垂著明黃色的繡緞帷幔，在燈燭映照下泛著明亮的光暈。
曲游藝靜靜跪伏在大殿中，而應(yīng)雅束背對著他，若有所思地凝望著帷幔上繡著五爪飛龍，許久不發(fā)一語。
“皇上……”曲游藝不安地低喚。
應(yīng)雅束淡淡一笑道：“曲大人告老還鄉(xiāng)，只為求朕暗中放你女兒回家團圓？曲大人實在給朕出了難題�！�
“皇上，小女方才入宮未久，待先皇斂葬后便要送入尼姑庵或是送去陵墓守陵，她才剛剛滿十八歲，臣實在不忍心見自己的女兒年紀輕輕就要入庵為尼。臣愿告老還鄉(xiāng)，不求一官半職，只懇求皇上讓小女回家團聚�！�
曲游藝深深叩首。
“曲大人，朕才登基不久，最需要你這樣明哲知理之臣幫朕的時候，朕怎么可能放你回鄉(xiāng)？”
應(yīng)雅束轉(zhuǎn)過身，彎身扶起他，
“曲大人，你想要曲密回家并不難，朕可以下一道密旨，暗暗將她送回你家就行，而你依然留在朕身邊輔政，依然當(dāng)你的戶部侍郎，行嗎？”
曲游藝目視著他，肅然說道：“皇上，這一年來，臣竭盡心力相助，正是因為皇上具備一代明君特質(zhì)，然而也因為臣知道皇上太多的秘密，對皇上而言無疑是潛在的威脅，而朝廷大臣中仍然有太子的黨羽，日后有可能抓住臣的什么把柄而來要脅皇上，臣不希望將來有機會被人利用來傷害皇上，所以懇請皇上允臣之請，讓臣告老還鄉(xiāng)，永不從政，這樣一來，臣泄不了皇上的秘密，于皇上而言少一樁隱憂，皇上與臣的君臣之情也得以保全�！�
應(yīng)雅束低眸冷冷地淺笑。
自古以來，歷代君王駕馭有功將臣的策略就是封官晉爵、予以重賞，然而知道最多秘密的心腹也正令帝王最為忌憚，若遇殘酷無情的君王，功勞愈大者愈有殺身之禍，欲必除之而后安。
曲游藝為官多年，知道什么樣的選擇對自己最好，所以急流勇退，保全自身。
應(yīng)雅束自幼熟讀史書，深深明白不同性格的將臣會對政途做出不一樣的選擇，童弼爭取賞賜榮寵，而曲游藝卻選擇辭官，在性格上他自然欽佩曲游藝，然而眼前的局勢，他卻必須更加倚賴童弼維護皇權(quán)。
“朕冊立童將軍之女為后，又對他大加封賞，曲大人卻什么都不要，一心辭官歸隱，在曲大人心里，是否已認定朕并非認得寬厚的君王？”他本來就不是個溫良恭儉的人，卻也還不至于到殘酷無情的地步，可是曲游藝卻對剛登基為帝的他就開始不信任起來，冷笑之余，心底對他的感激之情也慢慢冷了下來，仿佛燃盡的余灰，湮滅之后再無蹤影可尋了。
“臣若只重看那些封賞，必會輔佐太子而不會相助皇上了。臣相信，皇上一定會成為仁德寬厚的君王�！鼻嗡囕p聲答道。
應(yīng)雅束冷笑。
“這就是曲大人深思熟慮之后的結(jié)果？”所謂的明哲保身，對他而言不過是種合理的自私罷了。
“是。臣一開始就打定了主意，在皇上登基之后就不再繼續(xù)為官。臣對皇上別無他求，唯一的懇求是求皇上放小女出宮。”
曲游藝恭謹?shù)氐褪�，他�?dāng)然不會讓應(yīng)雅束知道，自己對他的不信任起始于看到太子倒臥在血泊中的那一幕。
親兄長都能毫不猶豫殺掉的人，對臣子又怎會心慈手軟？
“好吧，朕準你所求�！�
應(yīng)雅束并不知道曲游藝心中對他的質(zhì)疑，同意放他女兒出宮，也算是報他的相助之恩。
“臣叩謝皇上恩典！”
曲游藝松了口氣。
應(yīng)雅束遙望著宮外重重殿宇，問道：“你打算何時辭官？”“那日在西苑無極殿前，率先高喊朝拜新君的人是臣，未免落人口實，辭官之事自然是愈快愈好�！�
應(yīng)雅束緩緩點頭�！拔笕肆��！�
“皇上萬萬不可這么說，臣只是識時務(wù)罷了。他日皇上若微服出宮，請到臣的老家走在，讓臣有機會迎接圣駕�！鼻嗡囋俣壬钌钸凳�。
“好，朕答應(yīng)你，若有機會的話……”
應(yīng)雅束淡淡允諾，目光卻不再看他一眼。
此時，他已高高坐在皇位龍椅上，看似天下江山什么都有了、什么都得到了，然而他失去的卻可能更多。
與他有血緣關(guān)系的人都不在了，他要娶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為妻，一年來倚重的大臣對他失去了信任……
一陣夜風(fēng)吹來，吹起垂地的明黃帷幔，眼前一片金黃燦斕，空曠的大殿中仿佛只有他一個人，只有他孤身一人……
%%%
先帝喪儀在不安和疑惑中悄悄度過，發(fā)引前，舉行了“辭奠禮”，“辭奠禮”之后，先帝棺槨便要抬往陵園，安置地宮。
忙碌了近一個月，應(yīng)雅束才有精力處理先帝遺妃的問題，也一直到此時，他才想起了彤云宮內(nèi)的曲密。
“穆良，彤云宮內(nèi)的宮嬪應(yīng)該如何處置？”
他的長指輕叩御案，瞥了眼侍立一旁的內(nèi)監(jiān)總管。
“會皇上的話，按宮制，侍寢過的宮嬪送往‘無塵庵’落發(fā)修行，未曾侍寢過的宮嬪送往先帝陵園守陵�！�
穆良輕聲答道。
應(yīng)雅束端起案上的香茗輕啜一口，淡淡問：“‘無塵庵’在何處？”
“在五十里外的萬壽山上�！�
應(yīng)雅束沉吟半晌，如水仙瓣較弱裊娜的影子自心中浮起，素白的衣裙恍若在他心口柔柔輕拂而過。
“到敬事房查檔，彤云宮內(nèi)十二名低等宮嬪何人侍寢過？何人不曾侍寢過？查好了回來告訴朕�！�
他輕輕放下茶盞，拿起一旁的奏折批閱。
“是�！蹦铝剂⒖檀掖彝顺鼋鸬�。
不到一刻鐘的時間，穆良便轉(zhuǎn)回金殿御案前，小聲地回稟。
“皇上，彤云宮內(nèi)侍寢過的宮嬪有五名，花才人、溫才人、李才人、蘇才人、羅才人，其余七名均為曾侍寢過�！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