寧獨(dú)齋瞧她的表情，就知她全聽見了。
他靜靜地看著她，他剛才已經(jīng)說了太多，換她了。
“我是來請求您原諒的�！�
他眉一挑。“不是不需要我了？”
她連連搖頭，“我知道我錯(cuò)了。您一轉(zhuǎn)身我就發(fā)現(xiàn)了。您是因?yàn)殛P(guān)心我才會那么生氣，再原諒我一回吧，我以后絕對不會再跟您鬧脾氣�！�
她這么說，無疑是接納了他先前說的，不管做什么事，她全都得聽他的。
見她愿意退讓，他心里是舒坦了一點(diǎn)，但不想這么簡單饒過她。
“何苦委屈？”他故意說。“你自己也清楚。依你能耐，就算沒有我，時(shí)家酒鋪一樣撐得下去�！�
“不行的�！彼私庾约毫��！拔以缯f過了，我不是一個(gè)稱職的當(dāng)家。在外人面前或許可以裝裝樣子，但底下是什么脾氣。您這幾天也看見了，我只懂釀酒，別的都不行�！�
換句活說，她需要他。
寧獨(dú)齋得意了些許。
同時(shí)他也覺得惱，怎么自己這么好應(yīng)付，幾句好聽話便能打發(fā)？
但看著她滿懷歉意的小臉，他沒法昧著良心說不回去，打從一開始，他就決心插手管到底了。
“先在這里說了，從今以后，你絕不可以再那么做——不顧自身安危，一心只想著救人！”
“沒二話�！彼刂匾稽c(diǎn)頭，發(fā)上簪子也跟著重重一晃。
從他剛才的話還有他肯原諒她，她現(xiàn)在可以拍胸脯跟人保證，四爺是徹頭徹尾沒話說的太好人。這樣的人，做什么都是有理由的。哪像她，窮會莽撞。
“還有，你剛也看見了，我當(dāng)著眾人畫跟金家下了戰(zhàn)帖，接下來他們肯定會有些動作。”
“我不怕�！彼麆偛抛龅氖�，她老早就想做了�！拔覈L過金家的酒，跟您一樣，覺得它比馬……還不如。”她是姑娘家，不好在大庭廣眾不說出“馬尿”兩字，可她早在心里罵過無數(shù)回了，金家釀出來的東西，哪配叫酒！
真是有志一同。他唇邊終于有了笑意。
“這回就饒了你�！彼ь^四顧�！熬湍阋粋�(gè)人？王叔呢？”
“王叔早回去了�！币娝α�，她心里的大石總算卸了下來。
“我一個(gè)人跑過來的。馬夫說他不好回頭，我要他找個(gè)地方掉頭，再來江邊找我�！�
她這么一說，他才發(fā)現(xiàn)她腳上的紅繡鞋，已被泥塵染了半黑。
他心頭一動。她一路跑了多遠(yuǎn)啊？
“累不累？”他瞅著她問，眉眼多添了點(diǎn)心憐。
“還好�！蹦茉僬一厮�，她開心得連累也忘記了。“只要您愿意跟我回頭，就算要我跑斷腿也沒關(guān)系�！�
“不許這么說。”他不假思索地沖口而出�！霸谖疫�在的時(shí)候，你最好保證自己可以平平安安、毫發(fā)無傷地活著�！�
正好他又提起，她停下腳步定定地望著他。
“我從剛才就想問了，”她大眼天真地眨動著�！澳滥脑捖犉饋硐袷裁�？您很在乎我，是嗎？所以您才會因?yàn)槲也活櫸ｋU(xiǎn)發(fā)這么大脾氣？”
他俊臉一紅。
沒想到她這么聰明，才多久時(shí)間，就把他心里秘密全看穿了。
一上馬車，恬兒就拼命問著：“怎么樣嘛四爺——您別老瞧著外邊不回答我？”
不斷追問的她，就像咬緊主人衣角的小狗，非要他給個(gè)答案不可。
等馬車的時(shí)候，他不作聲，她也不好在外人面前窮追不舍。
可這會兒上了馬車，車市又已覆下，正好方便她糾纏。
“哥哥常提點(diǎn)我，說人要是突然悶不吭聲，就表示他心里有鬼——四爺，您該不會被哥哥說中了吧？”
煩死了！他放掉覆在窗上的竹簾，回頭瞪她�！皠偛攀钦l答應(yīng)我，什么都要聽我的？”
“您又沒叫我不要問�！彼碇睔鈮训倪��！岸夷沁@么說了，那就表示我想得沒錯(cuò)，您在乎我，而且比我想的還要在乎在乎許多，不然依您性子，早一句啰唆就把我轟走了�！�
她想聽是嗎？他佯怒地板著臉。“啰唆�！�
“哼！”她眉眼浮現(xiàn)委屈�！澳嚻ぃ揪褪枪室鈿馕�。”
她啊，真的是。他一嘆，心想自己該拿她怎么辦才好！
她聰明得要命，又心直口快，想到什么就說什么，他發(fā)現(xiàn)只要自己稍不小心，心思就全被她給看透了。
渾不知自己已切中他心思的她，還在那兒嘟嘟嘍嚷�！拔抑皇窍Ｍ芏嗔私饽稽c(diǎn)。您不知道，您比醪還難懂，醪雖然不會說話，可它想說的，我只要靜下心看就曉得�？赡灰粯�。不管我怎么看。我就是讀不懂——”
這樣還叫不懂？他暗翻白眼。他已經(jīng)覺得，在她面前，他簡直就像不著片縷般裸著身體。
從來沒人這么接近他的心，當(dāng)然，他也向來不肯讓人這么親近。她是頭一個(gè)，或許——也是最后一個(gè)。不難發(fā)現(xiàn)，她在他心底占了多重要的位置。
“拜托嘛，您就答一句，一個(gè)字兩個(gè)字也行——”她想知道他是怎么想她的。
吐露心事不是他慣常會做的事，但他不介意用行動表明。
他黑眸一閃，在她還來不及意識發(fā)生什么事情的時(shí)候，他頭已朝她傾來。毫無預(yù)警，也不打算給她機(jī)會抗拒，他就這樣親密地覆著她的唇，品嘗她、啜吮她，舌尖鉆進(jìn)她唇內(nèi)，直到她再也想不起任何事。
當(dāng)他唇稍稍離開她嘴，她雙眼迷蒙地望著他，腦子早已記不起任何事情。
他粗長的指挲著她柔軟的下唇，意猶未盡地盯著她的臉，好一會兒才又低下頭，吮住那甜蜜的嘴。
或許他暫時(shí)還沒辦法接受有人會喜歡他，可他明白，他喜歡碰她，打從他第一次吻她，他就知道自己喜歡親她，喜歡她閃閃發(fā)亮的眼睛，喜歡挲蹭她臉頰、嗅著她的體香。她聞起來，比盛開的牡丹還香。
不知過了多久，他濕潤的唇才來到她耳邊，一邊輕咬一邊問：“這樣——懂了嗎？”
只見她水眸迷迷糊糊地眨呀眨，好半天才記起他說了什么。
“所以——”她雙眼仍有些呆滯�！澳挥憛捨�？”
說得太保守了。他鼻尖抵著她輕笑道：“我不會跟不討厭的姑娘親嘴。”
一聽他這么說，她興奮地瞠大眼�！澳囊馑际恰幸稽c(diǎn)點(diǎn)喜歡我？”
“——?jiǎng)e對我寄望太多�！睂λ�，“喜歡”這感覺，太陌生了，而他也不愿意騙她。只是一發(fā)現(xiàn)她臉上的光采倏地變黯，他忍不住多說了幾句�！安贿^我知道，打從再見到你，我就想親你了�！�
她大眼睛骨碌骨祿地轉(zhuǎn)著，好似要把他的話，跟他這幾天的表現(xiàn)合在一塊兒想。
他耳根微微紅起，可惡�？隙〞凰l(fā)現(xiàn)他一直言不由衷。
望見他的反應(yīng)，恬兒笑了。
“怎么辦，四爺？”她望著他的眼，你沾了糖蜜似�！澳@樣子——我發(fā)現(xiàn)我越來越喜歡您了。”
他斜眸瞪她。她想拿這等甜言蜜語騙他？
可他不知道，他這時(shí)的眸子，多甜。
“您這樣子真好看——”她陶醉一嘆，不由自主朝他偎去，可一想到他說不定不喜歡，又硬生生坐回原位。
“怎么？”
她憨氣地傻笑�！拔覔�(dān)心您不喜歡——”
貼心的丫頭。瞧著她臉，心憐忽地白他心頭涌上。他用力一環(huán)，牢牢實(shí)實(shí)地抱住她�！拔姨卦S你碰我，只要旁邊沒人�！�
“真的？”她開心地仰著頭�！拔蚁胱鍪裁炊夹�？您都會答應(yīng)？”
他很喜歡她發(fā)亮的雙眼�！跋日f來聽聽，你還想做什么？”
“我一直想摸您的臉——”她著迷地?fù)徇^他眉梢、眼臉、鼻尖——然后是他的嘴�！斑�想……多親您一會兒�！�
他望著她的眸子，一下子變深了。
他抗拒不了這要求，或者該說，他跟她想的是同件事，只是沒說出口。
“這種事以后就不用問了——”他的嘴再次覆上她，先是輕輕的，然后變得熱烈。他環(huán)住她腰，讓她坐在自己堅(jiān)硬的腿上，兩人上身緊緊貼合，胸口到肚腹之間再沒其他縫隙。
“四爺……”她嬌嬌地喚著，覺得身體變得又酥又熱，手啊腳的全都軟綿綿，仿佛喝醉了似。
“獨(dú)齋�！彼嗉馓蛑浇�，再含住她下唇輕吮�！爸挥形腋愕臅r(shí)候，我準(zhǔn)你這么喊我。”
“獨(dú)齋——”她這聲喚，添進(jìn)了她心頭澎湃的愛意。十八年來，她眼睛里除了釀酒，就是家人；她從不曉得世上還有別的東丙，能令她如此神魂顛倒、意亂情迷。
“你這個(gè)樣子——”他隱去了底下的話，因?yàn)楹π�。他說不出口。她實(shí)在太甜、太可愛了，光聽她喊他名字，就讓他全身暖了起來。
他大手挲著她纖細(xì)的臂膀，在他懷里，她簡直就像娃娃一樣脆弱，真怕不小心把她掐壞了。
“我好開心、好開心�！彼埶频夭渲缈�，暖暖鼻息朝他脖子吹來�！昂喼笔亲鲏粢蚕氩坏�，能這樣偎在你懷里，先前我一個(gè)人坐在這兒的時(shí)候，多擔(dān)心你一氣之下，真的就掉頭回寧家堡了�！�
他擰著她鼻頭，故意嚇?biāo)��！坝心敲匆凰�，我還真想不理你，做事那么莽撞，還敢說你喜歡我？”
她不依地嘟起嘴�！霸趺茨馨褍杉鲁对谝粔K說�！�
“就是要扯在一塊說�！彼！皳Q作是你，如果有人前夜才跟你說喜歡你，一轉(zhuǎn)頭又馬上因?yàn)榫绕渌藛柿嗣�，你說，你會有什么感覺？”
肯定是生氣——還有懷疑，懷疑那人說的喜歡。到底是不是出自真心。
難怪他剛才那么生氣，她懂了。她還把他想窄了，以為他只是關(guān)心她而已。
原來他比她想得，要更更更——不知多幾個(gè)更的在乎她！
“我不是要你見死不救，我也不是覺得那孩子死有余辜——”
他嘆了一聲。
“只是在你大步奔出去救人的時(shí)候，我敢說，你腦子里肯定沒有其他人�！�
他說對了，她臉一紅。在那當(dāng)下，她連自己的安危都忘記了，哪還想得到其他人！
“不許你再這么做�！彼M(jìn)她清澈的眸底�！拔艺f真的，下回再發(fā)生這種事，我一定掉頭走人�！�
“好嘛好嘛�！彼鲋鴭��！澳憔宛埼乙换兀�，我肯定會把你的話、你的人，全牢記在心里，片刻不忘！”
他臉一臊，真拿她的慧點(diǎn)心思沒辦法，他心里有什么疙瘩她全摸得一清二楚，方才他說了那么一堆，真正涵義不過那么兩句——不許你把我忘在腦后，即便是救人！
他霸道！雖然一直還沒厘清自己的心意，可她說了喜歡他，他就這么理直氣壯，當(dāng)她是他的人了。
既是他的人——他要她滿心滿眼也只有他一個(gè)，多合情合理、理所當(dāng)然。
他傲氣一笑。“全是你自個(gè)兒說的，我可沒逼你�！�
他先挑白了，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——以后可不許反悔啊。
恬兒的眉眼笑彎了。
越是多了解他一點(diǎn)，她心里的喜歡就多增加一些。瞧他現(xiàn)在的表情，哪里像威震八方的寧家堡四爺，根本就是個(gè)霸道任性的孩子。
不知他這個(gè)樣子。有多少人瞧過？
說不定，只有她一個(gè)？
一想到這兒，她心里立刻甜了起來。她何其有幸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