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到底要他怎么著？
原先他只敢悶笑。可在聽見身邊人如鈴般脆亮的笑聲后，不禁也跟著笑出聲。
邢老看了傻眼，不懂這兩人到底是在笑哪樁事，他罵得義憤填膺、聲色俱厲，怎么他們還笑得出來？
“嘿，笑什么？說來聽聽�！饼嬏於鳒惽陕愤^，被兩人的笑聲吸引了過來。
“沒事。二哥，你怎么跑到這兒來了？”
“我跟爹調(diào)了頭寸，剛剛才拿銀兩回賬房銷賬呢�！�
“啊？”
此話一出口，三雙眼全直盯著他，盯得他渾身不自在極了�！霸趺戳耍扛蓡徇@樣看著我？”
“二哥，你跟爹調(diào)了多少？”龐月思逼近他。
“昨兒個跟他調(diào)了一百兩，說好今天補(bǔ)回賬房，我已經(jīng)拿回賬房了�！饼嬏於髦噶酥纲~房的方向。
三雙眼同時看向賬房，然后其中兩雙落在邢老的臉上。
“……老爺沒跟我說�！毙侠蠞M臉愧色，羞得恨不得挖地洞鉆進(jìn)去。
上官向陽和龐月恩對看一眼，實(shí)在對這正直又剛強(qiáng)的老奴氣不起來。
“等等，到底發(fā)生什么事了？”龐天恩悶聲喊問，卻沒有人理他。
夏日朗朗，余暉在河面上隨看波浪掀起點(diǎn)點(diǎn)金光，澈艷漣漪隨著河上數(shù)艘畫舫而閃動亮澤。
“大嫂要是看見她送的翠玉珠變成這德行，肯定心疼死。”龐月恩連嘖三聲，然而表情一點(diǎn)都不覺可惜，反倒像是在酸人。
“準(zhǔn)要我現(xiàn)在有個專惹事的小姐？”上官向陽不置可否地接道。
“喂，你在說誰呀？”誰惹事啊？她又是為誰惹事？天地良心，她可都是為了他呀！“剛才第一個跳出來幫你的人到底是誰？”她當(dāng)然得為自己辯駁。她才不是一無是處呢！
“所以，我現(xiàn)在不是邀小姐游河謝恩了嗎？”
搭著龐府的畫舫，船身描金漆銀，二樓空亭打造，彩帆朱幅順風(fēng)飛揚(yáng)，兩人就坐在船邊品茗對飲。
“怎么不上二樓的空亭，偏要在這兒曬日頭？”她飲著涼茶，小云兒在一旁替她打傘遮去了大半的烈日，可自己則直接曝曬在日頭底下。
“在這兒，可以~——”高大的身形略彎過船身，掬起水潑向她�！皾娝��！�
沒有防備的龐月恩被他潑得正著，從沒看過他這么沒規(guī)沒矩又熱情洋溢的舉動，反被他給嚇傻了。
“嚇看你了？”上官向陽沒等到她的反擊，不禁伸出手，原本想要抹去她臉上的水滴，豈料，她卻像見鬼似的猛地往后退，退出了軟墊之外，結(jié)結(jié)實(shí)實(shí)跌在梨木打造的甲板上。
“小姐”小云兒見狀驚呼了聲，趕緊蹲到她身旁，邊替她遮陽，又想要扶她起身，但主子卻別開臉，賴在地上不肯起來。
龐月恩面若清透緋玉，狐媚的水眸羞得長睫打顫，心跳快得幾乎讓她停了呼吸。
自從七王爺府那一晚之后，他的態(tài)度就變得不同，而現(xiàn)在的表現(xiàn)，是不是表示他喜歡她了？他終于喜歡了？要不，怎會突然出現(xiàn)對從前的他而言是逾矩的舉措？那么，她是不是可以告訴他，她也好喜歡他？
上官向陽看不出她的羞怯，手僵在半空中，以為她拒絕了他，讓他百思不得其解。
難道是他太唐突了？
可她的性子原本就外放熱情，他這么做，錯了嗎？
尷尬地收回手，他原想要再說些道歉的話，突地一道陰影襲來，他抬眼望去，是其他的畫舫，駛得非�？拷�，幾乎是并行。其船形與一般畫肪差不了多少，但內(nèi)艙加了窗，透過窗縫可見人都待在艙內(nèi)，絲竹笙歌自窗縫傾泄而出。
見狀，上官向陽凝神等待，很快瞧見上頭的窗被推開，露出一張他極為熟悉但卻濃妝艷抹的臉，他面無喜意，神色變得銳利。
窗內(nèi)的人兒輕揚(yáng)起手，隨即拋落了一樣?xùn)|西，落在河面上。
上官向陽靜止不動，目光鎖定河面，等畫舫駛遠(yuǎn)了些，隨即探出身子拾了起來，可還來不及解開上頭的結(jié)，一雙纖手已一把搶過。
“這是什么？”龐月恩板著臉，揚(yáng)著手上不易浸水的硬綢，剛才的害羞早不知道飛到哪里去了。
“小姐，別鬧了�！彼涿C著俊臉，魅眸直瞅著她手上揚(yáng)著的硬綢，小心地睇向她身后，就怕那艘畫肪駛得不夠遠(yuǎn)，會讓人看穿了什么。
“不說，我就丟下去。”龐月恩將手移到河面上。他的表情是很冷，但她的可是夾霜帶雪，恨不得當(dāng)場就將硬綢丟到河里。
說什么邀她游河謝恩，鬼扯，全都是鬼扯！
游河謝恩是假，硬綢傳情才是真！
他以為她什么都沒看見嗎？
兩艘畫舫駛得那般近，船身并排時，那艘船的窗口便推開，還丟了硬綢下來，而窗口內(nèi)那人的裝扮，分明是個青樓花娘！
這算什么？她成了他與別人調(diào)情的擋箭牌？
他若真是不要她，就別對她溫柔，別讓她像個傻子期盼著他的情愛！
“小姐，別鬧了。”
他嚴(yán)厲的目光如刀，橫刺入她的心窩，他沉冷的嗓音似箭，如雨般深扎入她的魂魄，讓龐月恩宛如從天堂直墜地獄，氣得將硬綢丟進(jìn)河面。
“你，無理取鬧則上官向陽暴喝，想要立刻躍入河中，可那艘插滿夏侯府旗幟的畫舫未遠(yuǎn)離，不能輕舉妄動的他，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硬綢在河面載浮載沉，祈求著硬綢別沉得太快。
“我無理取鬧？你利用我，還敢說我無理取鬧？”龐月恩澈艷水眸噴濺著憤憊又惱怒的火光。“邀我游河？上官向陽，你到底打算要怎么羞辱我才夠？”
她事事為他，事事在乎他，只要事關(guān)于他，她幾乎沒了理智，難道他一點(diǎn)感覺都沒有？她推心置腹，情愛思念都給他一個人，他是瞎了還是聾了，怎么可以漠視到這種地步？怎可以當(dāng)著她的面，接過其他女子遞出的情物？
上官向陽死瞪看半沉的硬綢，擔(dān)心它消失不見會斷了訊息，怒氣在胸口翻滾著，可咬牙一抬眼，對上她的控訴模樣時，不由得一怔。
“小姐……”一時之間，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。
“我已經(jīng)退讓到這種地步了，你到底還要我怎樣？”龐月恩氣得渾身打顫，一出口竟是破裂的哭音�！拔蚁矚g你，你知不知道？”
如果阻檔在兩人之間的是她龐家三千金的頭銜，她隨時可以不要，只要他要她，她可以放下一切跟他走！
可是他呢？
她笑得苦澀。她不是早已經(jīng)知道答案，卻仍不愿也不敢面對。
“……我知道�！�
聞言，龐月恩倒抽一口氣，只覺得耳邊有雷聲自天際轟然襲來，震得她險(xiǎn)些站不住腳。
他知道？他知道？她瞇起盈滿淚水的眸，傷心地哭吼。
“你明知道我喜歡你還視而不見，甚至拿我當(dāng)幌子收其他姑娘的定情物，你——你到底把我當(dāng)什么了？你怎么可以這樣對我？”
明知道她的感情，他卻連響應(yīng)愛與不愛都不愿，若是不愛，至少也給她一個痛快，不要拖拖拉拉，讓她徹底死心吧！
不！他沒有對她的喜歡視而不見，也沒有拿她當(dāng)幌子，她誤會了！
上官向陽心疼地將她扯進(jìn)懷里，大膽地?fù)е��！拔乙蚕矚g你……”聲音極輕地向她告白。
然而他的嗓音再輕盈，仍落在她的心窩里，一并攪進(jìn)她的盛怒。簡單五個字，瞬間安撫了她痛到快發(fā)狂的魂魄。
畫舫上的時間恍若靜止，兩人立在沉落的夕陽絢霞之間，龐月恩睜圓水眸，急促呼吸，難以置信自己聽見了什么。
明明想開口，卻不敢問，怕只是夢一場。
但他的懷抱是熱的，他的心跳沉重急促，就連擁著她的力道也大得快要讓她不能呼吸，可她卻愛上如此緊窒的擁抱。
若能以不呼吸換得他舍禮忘俗的擁抱，這一生已足夠。
她要的不多，也不過卑微的期盼他回眸揚(yáng)笑，要的只是一份真誠同等的愛，如今，她真的擁有了嗎？
“月恩，我喜歡你�！边^了良久，那聽似嘆息的輕音再次從她耳邊響起。
她心尖抖跳，莫名激動著，淚水如珠滾落，終于……她放任自己的情緒，伏在他肩上哭得像個淚人兒。
這是他第一次喚她的名，那沉若川河流轉(zhuǎn)的朗嗓，竟令她如此感動，忘了身份，忘了禮教，在這重要的一刻，她只想要賴在他懷里哭，就算哭瞎了眼，若能賴他一生一世，她也滿足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