兩片焦香的土司正從烤面包機(jī)跳起來,咖啡壺冒出了撲鼻的香氣,培根火腿炒蛋已經(jīng)在潔白的盤子上,一旁有紙袋;不到二十坪大的小公寓透著清晨的陽光,U字形的餐桌上坐著乖乖喝鮮奶的小女孩,看起來就是一個美好早晨跟一天的開始。
就這節(jié)骨眼,不知哪個房間的電子鬧鐘嗶嗶的叫,漸進(jìn)式的,越來越致命……
“小夢,你媽媽的鬧鐘響了,你該做什么。俊狈块g門里走出一個長發(fā)女子,一身Gucci最新印花春裝,手里正忙把頭發(fā)挽起來,手提包也順手放在沙發(fā)上,等一下上班帶著就能走了。
“我知道,叫媽媽這懶睡蟲起床!边帶著濃濃奶味的聲音,這是她每天要做的事。短胖的小腿滑下椅子,小吊帶裙,蕾絲白襯衫,公主頭,咚咚咚地飛奔進(jìn)另一道半掩的門里。
挽好頭發(fā)的夏侯寧寧拉開座椅坐下,開始吃自己的早餐。
她總是做好早餐讓剛滿四歲的夢夢先吃,這時候的她才有空整理自己。
時間掐算的剛剛好,當(dāng)她把最后一口炒蛋吃進(jìn)肚子,奉命去叫媽媽起床的夢夢已經(jīng)推著還滿臉惺忪的夏侯亮亮出來了。
夏侯亮亮有張鵝蛋臉,眉目彎彎,烏溜溜的眼睛,道地的美人胚子,即便素著一張臉,還是不掩清麗。
小孩是沒辦法偷生的,這一大一小看得出來就是母女。
“你只剩下十分鐘可以準(zhǔn)備出門!毕暮顚帉幰岔槺惆言鐖(bào)看完了。
“唉呦,我去批貨凌晨才回來,日本啊,我還有時差,你就不能讓我多睡一下?”像爛泥的人趴在餐桌上呻吟。
“日本到臺灣如果有時差我頭給你,你混到凌晨才回來,你敢說不是去PUB喝酒跳舞了?”她對這個妹妹的生活習(xí)慣可是了若指掌。
都一起生活兩年多了,也摸熟了對方。
“不過喝了幾杯威士忌,我保證加了水,夏侯寧寧,我覺得你嘮叨我的樣子比較像媽!
卷成筒的報(bào)紙打在她頭上,雖然不是殺人武器,夏侯亮亮還是把女兒摟過來窩在她的頸子上哀號,“夢夢,媽咪被阿姨家暴,我好可憐!
“我要是媽,你就被禁足了!边@么愛演怎么不去演舞臺劇?
夏侯亮亮還在唉唉叫,身為姐姐的人已經(jīng)把碗盤拿到流理臺,扭開水龍頭大致沖刷了下。
“你十點(diǎn)才開店門,碗盤留給你洗,還有你的早午餐在袋子里,夢夢我送她去保母家了。”
“寧寧,你真好,我要是一天沒有你怎么辦?”
“馬屁精!”她啐笑。
夏侯亮亮開了一家走日韓風(fēng)的衣鋪,生意不惡,一個月總要來往日本好幾趟,她出國的那些時間,夢夢就歸她這阿姨管吃住。
“來,夢夢,這是包包,里面有媽咪阿姨的手機(jī)號碼,有零食,不過不可以一口氣吃太多喔。”這脫線媽總算在最后關(guān)頭知道要把女兒每天攜帶的小海綿寶寶背包拿過來,順便親親她。
“媽咪再見。”四歲的夢夢自己會穿襪穿鞋,一點(diǎn)都不用大人擔(dān)心。
走出家門,夏侯寧寧把夢夢交給了半條街后面的保母,這才匆匆的趕上公車。
她在一家復(fù)合式藝?yán)壬习,職位名稱叫行政助理。
個性保守的她為什么會在畫廊這種需要與人攀談,凡事要主動的地方做事?
大概是物極必反。
這兩年她在工作崗位上逐漸變得Sodel起來,也在這里找到自信。
二十分鐘后公車到站,下了車,還必須步行約莫五分鐘的路程。
在藝?yán)裙ぷ,其?shí)不忙也不輕松。
真正忙碌的時候有限,大致上都是展覽會期比較忙碌,開展以后只要顧著展覽就好了。
不同于一般公司團(tuán)體競爭還是合作的工作模式,因?yàn)槲乃嚾苄,小單位、小空間、人又少的關(guān)系,也比較能盡情發(fā)揮自己的創(chuàng)意跟長處。
所以,雖然是助理身份,她卻一待就待了兩年多。
拿出隨身攜帶的鑰匙開了門,天井的陽光還有綠蔭就撲面而來。九十坪大的藝?yán)炔淮笠膊恍,再往前走,美國前衛(wèi)藝術(shù)家Daniel Edwards“解剖芭莉絲”裸體就躺在面前,解剖臺上的她頭戴公主皇冠,左手拿著酒杯,右手是手機(jī),胸前趴著她的寵物吉娃娃,腳邊擺著器官跟胚胎,嘲諷意味十足。
這位丹尼爾先生驚世駭俗的作品還不少,惡搞阿湯哥女兒的大便比黃金還貴,哈利王子的死亡雕像,小甜甜布蘭妮的分娩……全都完好無缺的從布魯克林搬過來。
他這位藝術(shù)大師惡搞名人惡搞得很開心,老板也玩得很爽,不過,臺灣顧客不太領(lǐng)情,但是藝術(shù)本來就是種分享,不需要刻意去解釋,關(guān)于理念本身,只有創(chuàng)作者最明白。
來到座位,把包包放下,夏侯寧寧開始許多例行性的工作。
畫廊的老板本身是個創(chuàng)作者,藝術(shù)家對開幕酒會跟茶會比較有興趣,也就是說除非有必要,也就月初跟月底能見到他的行蹤。
大人不在家,她這小老鼠也就混得如魚得水。
所有的燈光都打開了,茶水準(zhǔn)備了,才動手整理桌面上的DM和海報(bào),客人上門了。
“歡迎光臨!辈煌诒憷痰隀C(jī)械化的招呼,隨著聲音落下她已經(jīng)起身,露出完美無瑕的笑容。
藝?yán)鹊目腿擞袃煞N,第一是平常往來的參觀者,第二是銷售來源,也就是顧客、收藏家。
這兩人以英文交談的方式走進(jìn)來,雖然不是對她視若無睹,但也沒怎么理她。
夏侯寧寧也不以為意,她害羞的個性在這兩年內(nèi)有了很大的進(jìn)步,獨(dú)立的工作,經(jīng)常和國內(nèi)外的客人聊天,他們豐富的旅行見聞還有創(chuàng)作經(jīng)驗(yàn)也豐富了她,打開了她的眼界,透過人和人的交流,她的社交能力已經(jīng)不可同日而語了。
“歡迎兩位光臨,我是藝?yán)鹊闹,我叫Claire,需要我替兩位簡介嗎?”
她看著兩人道。一個西裝筆挺,高鼻目深,一頭金銀發(fā),五十幾歲的年紀(jì),下巴的短髭為他長形的臉加分不少。
另外陪同的男子,一身質(zhì)感很好的手工西裝,黑棕帶金的及肩長發(fā)薄薄的抹了層發(fā)蠟,露出好看的發(fā)尖和鬢角,干凈的眉目,琥珀色的眼珠,云淡風(fēng)輕的樣子。
他穿西裝真好看,更顯高大英挺……
“不需要,我們只是閑逛!蹦蔷眠`的聲音,有一陣子她天天都聽得到,就算不想聽也沒辦法。
“可愛的女士,我跟我的小老弟太早從飯店出來,附近的店家都還沒開門營業(yè),你不介意我們在這里殺一點(diǎn)時間吧?”中年紳士非常的有禮。
“不介意,非常歡迎!彼⑽澭皖^,壓低聲音,這時候她如果有哆啦A夢的縮小燈就好,縮縮縮到肉眼看不見為止。
以后她一定要叮嚀自己不要太過勤勞,早起的蟲兒被鳥吃!
“小老弟,那我們就參觀一下這藝?yán)壤镉惺裁醋髌,也許有出乎意料的東西能入你的眼也說不定!
對對對……快走!夏侯寧寧在心里添了一句。
“為什么這樣看我?”蓋文忽然出聲。
夏侯寧寧不自覺的抖了下,世界怎么會這么?
“我沒有!
“你有!
“沒有!
是哪里露的餡?都怪自己不應(yīng)該被他的眼神吸引,多看了那么一下下,但是就多那么一眼……她只是不懂,為什么他那好看的琥珀色眼珠里看似清亮,但里面卻像是空洞的裝不進(jìn)任何求西?
剛剛他神態(tài)自若的走進(jìn)來,沒有導(dǎo)盲犬、沒有拐杖,最重要的,當(dāng)年她可是親眼確定手術(shù)成功才離開的,沒道理出包。
然而,兩道足以殺死人的精光正盯著她。
她的長發(fā)挽起,在腦后綰成一個烏溜溜的髻,露出如天鵝般優(yōu)美的雪白頸子,印花裙子凸顯出她纖細(xì)的腰肢。
“不好意思,我這人就是喜歡看帥哥,失禮了!彼狼。大事化小,小事化無,不可以慌,用不著慌,對,她用不著慌,他不會認(rèn)得她的。
“小老弟,怎么跟個小姐計(jì)較了起來?陪我這老頭子讓你這么痛苦嗎?”中年帥哥一掌拍上蓋文肩膀,試圖緩頰。
幸好蓋文沒有堅(jiān)持。
終于……終于,給她龐大壓力的兩人逛藝?yán)热チ,壓力陡然卸除,夏侯寧寧抓起桌上的水杯,狂灌?br />
她如坐針氈的撐到蛋妹來上班,蛋妹是藝?yán)任ㄒ坏拇蚬ば∶,圓滾滾的身子,開朗的個性,嗜吃茶葉蛋,只要聽說哪里有好吃的茶葉蛋,管他鵝蛋鳥蛋雞蛋鴨蛋她都會殺過去,最遠(yuǎn)騎著她的小五十機(jī)車,冒雨殺到淡水老街去光顧阿婆茶葉蛋,一吃上癮,變成最忠實(shí)的顧客。
“怎么一早就有客人上門?”放下里面不知道裝了多少東西的大背包,蛋妹每天背著上上下下從不嫌累。
藝?yán)榷嗍侵形玳_始營業(yè),傍晚打烊,這么早的客人還真是不常見。
“是啊,柜臺先給你顧,我去一下倉庫!
“沒問題!钡懊煤芩斓慕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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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足足在倉庫泡了一個小時才回到柜臺。
柜臺空空如也,客人顯然已經(jīng)離開,蛋妹留下紙條,忙自己份內(nèi)的工作去了。
她的屁股才沾上椅子,一道影子忽然無聲無息的來到圓弧形的柜臺前。
她抬頭,笑僵在臉上。
“很好,你總算肯正視我了!
這人……干么去了又回來?掉東西嗎?還是、還是想到什么?
“先生忘了什么嗎?”
“Claire,你的中文名字是什么?”
“我的名字很菜市場,不悅耳也不動聽,就算說了您也一聽就忘,所以也就不必提了吧?”
眼前的男人陰寒的神情教人發(fā)毛。
夏侯寧寧感覺像有條細(xì)蛇爬進(jìn)自己的領(lǐng)口,全身不自在了起來。
“你這小偷!”
嘎?
“偷走我的心還裝作沒那一回事!
“這是誣告,我沒有!”
“報(bào)紙上的尋人廣告我一登就兩年,你別說你不看報(bào)紙。”
他明明很火大,卻還能淡淡的笑,真可怕。
她怎么可能沒看到,那印刷字寫著:我一定要找到你,等我,寧寧。
夏侯亮亮看到的時候還特地來問,那個寧寧是不是她。
“你這小偷!謊話連篇,你答應(yīng)過要當(dāng)我的眼睛,陪我走到最后!”
嗄!
“你說你最喜歡看見我的笑容,可是你剛剛臉色變也沒變!”
老大,你那個哪是笑容,根本是皮笑肉不笑好不好?
“還有——”
還有?
“出來!你給我出來,別以為藏在柜臺后面我就拿你沒辦法!”
他橫眉豎目,整張臉是黑的。
“我在上班,你不要鬧了。”這男人,是選擇性的聽話嗎?讓他不舒服的,他不想聽的,就一概忽略過嗎?
結(jié)果不等她把話說完,蓋文已一把扣住她的手腕,硬是把她往外面的方向拉。
夏侯寧寧又痛又生氣,被人拉著走,可她一句話都不敢說。
她吃痛的被扔進(jìn)車子里。
“你給我坐好,要是敢跑,我不介意在大街上把你抓回來!
砰地,門關(guān)上。
“你這混蛋,你不要臉了嗎?”她氣得踢車子一腳。
蓋文從另外一邊上車,臉色鐵青。
老實(shí)說,夏侯寧寧沒見過這樣的蓋文。
他命令道!鞍踩珟Ы壓谩!
都上了賊車,他還想怎樣。俊坝性挷荒茉谶@里說嗎?藝?yán)葲]有人不行的!
他投過來零度以下足以秒殺她的眼神,她趕緊系上安全帶。
這算是積習(xí)難改嗎?可是都過了那么久,她到底在怕他什么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