麒麟山莊多得是大樹,他們在一棵大樹下坐下,背靠在樹干仰望藍天。劍隱山莊雖然也有一樣的風景,卻沒有申夢心,這也是司徒行云遲遲不愿意告訴申夢心他已經恢復記憶的主因,因為他明白,一旦讓她知道他恢復記憶,他必將失去她,說什么都要隱瞞到底。
微風徐徐,一如他們兩人目前的關系,溫暖而甜沁。司徒行云珍惜與她相處的每一刻,同時害怕自己會在無意中露出馬腳,情緒因此繃得很緊,一刻都不敢放松。
「行云,你最近很奇怪。」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,她直接喊他的名字,不再連名帶姓。
「有嗎?」他不安地舔舔嘴巴,說什么都不愿再聽見她連名帶姓喊他,更怕與她分離。
「有。」她斬釘截鐵回道!改阕罱鲜且桓焙芫o張的樣子,是不是因為我要求你教我武功,給你帶來很大的壓力?」
他也說過她不是習武的料,事實證明她確實很笨拙,連馬步都蹲不好。再加上她大哥的一雙眼睛,無時無刻在背后盯著怕她受傷,讓他想放松都很難,換做是她,也會感到壓力沉重。
「沒有這回事,你多心了!顾膲毫υ醋运麅刃牡牟话,跟她沒有任何關系。
「真的嗎?」她懷疑地看著他,不怎么相信他的話。
「真的!顾偃WC,申夢心的目光在他臉上駐足半晌,最后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。
「好吧,相信你!顾恼Z氣中帶有些許俏皮成分,讓司徒行云的心情自然跟著好起來。
他們相視而笑,司徒行云懷疑她臉上的笑容能持續(xù)多久?一旦讓她知道他恢復記憶,怕是撐不過半刻鐘。
「夢心!顾浪憛捤,但到底有多討厭?他想了解。
她睜圓一對眼珠子,無聲問他有什么事。
「咳咳!」他干咳了兩聲,掙扎了半晌才問出口!改氵記不記得你曾經說過,我以前是一個令人討厭的人?」
他的問題出乎她的意料之外,以他們現(xiàn)在的關系,以前他怎么樣根本無所謂,都不會影響她現(xiàn)在對他的觀感。
「我是說過這些話!顾龥]忘記!覆贿^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,你為什么突然對這些話感興趣?」
「沒什么!顾Ρ憩F(xiàn)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樣!溉硕加泻闷嫘,我只是想知道我以前是個什么樣的人,如此而已。」
也對,換做她什么都不記得,也會好奇以前的事,他憋到現(xiàn)在才問她,已經很不容易了。
話雖如此,要當著一個人的面說他有多差勁,真的很難開口。以申夢心善良的個性,尤其不容易,她思考了大半天,小心斟酌用詞。
「這么說好了,你以前不把心思花在練功上,對于玩樂的事比較感興趣,所以風評普遍不佳,給人的印象也沒那么好!
她客氣了,武林中流傳的說法是他不學無術,沉迷女色,每天吃喝玩樂不求上進,是個沒有用的敗家子。
司徒行云非常了解外人怎么看他,他不怪那些人,因為就連他自己的哥哥也瞧不起他,他又如何責怪別人?
「你對我的印象也不好吧!」他苦澀的說道,申夢心自然地回嘴。
「那當然!惯@是一定的事!改氵調戲過我呢!我對你的印象怎么可能好得起來——」
察覺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,申夢心緊急住嘴,不再往下說。
司徒行云苦惱地笑了一下,記憶被拉到兩年多以前,他和司徒行風最后一次造訪麒麟山莊……
那天,風和日麗,麒麟山莊的氣氛一如以往和氣,和劍隱山莊那壓得令人透不過氣的嚴肅,有著天壤之別。
司徒行云跟隨司徒行風造訪申家也不是第一次了,當時他們兄弟也沒想到這會是最后一次,只把它當作是另一次例行性拜訪。
就和每一次司徒行風造訪麒麟山莊一樣,申氏夫婦一定會擺出酒席宴請司徒行風。申氏夫婦早把司徒行風當作自己的女婿,對他噓寒問暖,異常熱絡,這看在司徒行云的眼里頗不是滋味,連酒喝起來都沒味兒。
「對不起,請容小侄先行離席。」司徒行云放下酒杯,推開椅子隨口跟申氏夫婦打了招呼就離開飯廳。
「行風賢侄……」
申兆侑根本沒在聽司徒行云說話,在他眼里,司徒行云只是一個不得不招待的客人,愿意自己滾蛋自然最好。
司徒行云心里有數自己不是一個受歡迎的客人,那又如何?反正他也不是特意來探望申氏夫婦的,他是為了見申夢心不得已才上麒麟山莊,既然她不在飯桌上,他也沒有繼續(xù)待下去的必要,當然是蹺頭了。
時光荏苒,司徒行云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害羞的少年,而是變成了一個臭名遠播的花花公子,良家婦女對他避之唯恐不及。
無獨有偶,司徒行風也不復往日爽朗,而是成了一個成天把責任掛在嘴邊的男人,枯燥又無趣,兄弟兩人可以說是完全倒反過來,甚為諷刺。
這當然跟司徒行云的改變有關,因為他變得放蕩、不負責任,身為長子的司徒行風必須擔負雙倍責任,久而久之造就他嚴肅的個性。
對于司徒行風的改變,申氏夫婦其實也不適應,但他的長相、人品都沒得挑,雖然性格比起年少時略有轉變,基本上還是一個值得托付終身的對象,因此申氏夫婦仍然把他當成女婿一樣,私底下希望他和申夢心能早日定下來,兩家正式結親。
申夢心比誰都清楚申氏夫婦的想法,也樂于響應雙親的期望,只是她內心還有疑慮。
司徒行風明顯和以前不同了,她每見他一回,就可以感受到他的改變。過去他爽朗愛笑,現(xiàn)在的他卻眉頭深鎖,難得說笑,就連她大哥都受他感染,也有日漸嚴肅的嫌疑。
她明白這是轉變?yōu)榇笕说淖C明,司徒行風已經是一莊之主,改變是必然,沒什么好大驚小怪。問題在于,她能接受他的轉變嗎?
她憧憬的是那個會對她笑、送她花的大哥哥,不是一個成天繃著臉的男人,她沒有自信能夠讓他綻開笑顏。
申夢心一個人獨自在外頭散步思考自己的終身大事,對于申夢心來說,司徒行風離她似乎越來越遙遠。
最近幾次見到他,他的外表雖然越來越有男人味,對她的關心卻越來越少,問候亦越來越淡。今天她索性找借口不參加飯局,試探他的反應,結果令人泄氣,他似乎一點反應都沒有,彷佛她在不在場,對他并不重要,他看重的只是兩家的情誼,勤于走動也只是為了維持兩家的友好關系。
唉!
越是深入想,申夢心就越彷徨,不曉得該不該向司徒行風提出求親書?
她漫無目的地行走,最后來到大槐樹下,還是沒能下定決心。
夢心!
無聊四處亂晃的司徒行云,也走到了大槐樹下,他正愁不知道上哪里找申夢心,沒想到就碰上她了。
他想告訴她,他就是當年救她的大哥哥!這么多年來,他一直提不起勇氣,總是覺得自己的改變還不夠,遲遲不敢開口。
然而,隨著時光的推進,她不僅成長為一位絕世美女,跟他的距離也越來越遙遠。再這么下去,他勢必得不到她,無論如何,他都必須讓她知道真相,讓她明白她搞錯了!
她真正的救命恩人不是他哥哥,而是他,他才是真正救她的人!
他再也不想躲在他哥哥的身后,他要走到她面前,讓她看清楚,誰真正愛她,不要再對他哥哥執(zhí)迷不悟!
下定決心,司徒行云走到申夢心的面前,擋住她的去路,不讓她再溜走。
申夢心一直低頭想心事,前方不期然出現(xiàn)一道陰影,她抬起頭,赫然發(fā)現(xiàn)自己正與司徒行云面對面。
是我,我就是當年救你的大哥哥!
「是你!」
司徒行云尚未能開口,就看見申夢心的臉上露出一股嫌惡,目光也不太友善,彷佛對他反感至極。
司徒行云好不容易才凝聚的勇氣,在她厭惡的表情下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「是我又怎么樣,嚇著你了嗎?」他不想表現(xiàn)得輕佻,但她的態(tài)度刺激了他,讓他忍不住擺出她最厭惡的姿態(tài)反擊。
「我沒時間同你說廢話,讓開!」申夢心一向就討厭司徒行云,不只因為他的名聲很差,更因為他輕佻的態(tài)度。
她不明白,同為兄弟,他和司徒行風怎么相差這么多?詭異的是,她記得他以前是一個很害羞的男孩,和現(xiàn)在的輕佻狂妄根本是兩回事,兩者完全連不起來。
「可惜我多得是時間,就偏不讓開。」不只申夢心不諒解,就連司徒行云自己也無法理解,他明明只想把她抱在懷中愛她,為何真正面對她時完全變了樣?變得輕浮惹人厭,偏偏他自己又無法控制。
「我繞路總行了吧!」她不想跟司徒行云再糾纏下去,轉身往后走打算繞過大槐樹,未料雙手會被他攫住。
「我話還沒說完!共粚,他不想這么粗魯對待她,可該死的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,這是怎么回事?他就不能表現(xiàn)得正常一些,非得如此荒腔走板不可?
「我跟你無話可說!股陦粜睦淅浠刈,用力想甩開他的手但怎么都甩不開,因而對他怒目相視。
「沒有用,你甩不開我的!顾缫褯Q定今生都跟著她,無論用哪一種方式,無論她有多討厭他,他都跟定她了。
「放開!」
申夢心的死命掙扎讓司徒行云很火大,難道她就不能安靜下來聽他說話,非得一再曲解他不可?
難以抑制的憤怒如海潮般涌上司徒行云的胸口,那是被曲解的恨,無法說出口的怨,匯聚成一股巨大的力量淹沒他的理智。
他不僅不放開申夢心,反而將她拉近低頭試著吻她。
啪!
申夢心用空出來的另一只手,用力賞他一巴掌,把他的臉打偏。
司徒行云的腦子頓時變成一片空白,既不能思考,也忘了自己身在何處,直到他的臉頰開始作痛,他才意識到,自己又搞砸了這難得的表白機會。
「你真令人作嘔。」申夢心對他的印象原本就不好,加上今日遭他調戲,已經到達厭惡的地步。
司徒行云苦笑,但他真正想做的其實是掉淚,他的決心造就了最差的結局,早知道如此,還不如保持距離,遠遠看著她來得好。
他慢慢回過頭看申夢心,想跟她說對不起,他只是太憤怒、太傷心,不是故意傷害她,請原諒他的笨拙。
可他真正做出的舉動卻是抓住她的手,撂下絕非出自他真心的狠話。
「申夢心,你送的這份大禮,有一天我一定會要回來!」
兩年多以前的影像歷歷在目,那些他以為一輩子埋葬了的往事,又在他的腦中活躍,教他羞愧,也教他痛苦不堪。
「……總之,那已經是以前的事,我不在意,你也不要再想了!股陦粜脑谒χ貞浀臅r候說了一大串話,司徒行云根本一句也沒聽進去。
「啊?」什么不要再想?
「真是的,你到底在想什么?都沒聽我說話!」見他發(fā)呆,申夢心免不了抱怨,抗議他忽略她。
「……對不起,我只是想,要不要辭了師傅。」對,他不要再想,不能再想,就這么過日子吧!不然他會發(fā)瘋。
「為什么要辭了師傅?」她不解的看著他,一臉狐疑。
「因為學生太笨了,我怕教不來,干脆先辭去教職!顾_玩笑,果然引來申夢心憤怒的拳頭。
「你好過分,竟然說我笨!」她拼命捶他胸膛,他只管大笑,不痛不癢。
「哈哈哈……」
他將申夢心緊緊擁入懷中,開懷大笑的同時內心極度不安,害怕眼前的幸福會被老天爺無情剝奪,屆時他將一無所有,什么都沒有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