狄璟這時才抬起頭來,一見到她,他威嚴(yán)的臉色不由得一僵。
“你、你的臉怎么了?”
向來沉穩(wěn)的狄璟看到尸身都不見得會變臉,要讓他驚訝到說話結(jié)巴還真沒人做得到,可這上官雁卻做到了。
也難怪狄璟瞠目結(jié)舌,因為她的臉上不但起了紅疹,還發(fā)腫,原本的瓜子臉成了包子臉,簡直像是換了一個人。
“稟大人,卑職昨夜發(fā)燒起疹子!
“怎么會起疹子?”
“大概是對易容之物不適應(yīng),就變成這樣了!彼荒槦o辜地嘆氣。
若她現(xiàn)在走在路上,恐怕沒人能認(rèn)出她,她看見狄璟因為她的臉而露出的驚呆樣,便十分有成就感,因為她是故意的。
在秦家時,她既然有辦法讓自己臉上長麻子,就有本事讓自己再變丑,只不過麻子臉是不能再用了,所以這次她換了一張紅疹臉,比麻子臉更丑了幾分。
她這么做有兩個目的,一是說不定看到她變得這么丑,狄璟會善心大發(fā),不再讓她隨身伺候,她也落個輕松;二是易容太麻煩了,老是在臉上貼塊皮,不能隨意撕下來,悶著不舒服,還不如吃藥變臉方便呢。
狄璟直直的盯住她,他的確是被她的臉驚到了,但他畢竟是見過風(fēng)浪的人,很快就恢復(fù)了冷靜,并且生出一種直覺,這其中肯定有陰謀。
當(dāng)初她在秦家是麻子臉,現(xiàn)在他用計把她弄到身邊,她又變成了紅疹臉,雖然她的理由是對易容之物不適應(yīng),但他就是懷疑她的說詞。
“原來如此,委屈你了,不過這樣也好,既然變成這模樣,別人也認(rèn)不出來,你就暫時免除易容吧!
“卑職遵命,只不過……卑職這張臉,實在有礙大人的眼。”
“本官重視的是才華,從不以貌取人,你既有才,就放心待著吧,本官不會嫌棄你的!
欸!我還希望你嫌棄呢!
她在心中嘀咕,面上卻是顯露感激之情!岸嘀x大人!
“行了,去辦差吧,有事本官再傳你!
“是,卑職告退。”
上官雁轉(zhuǎn)身走出書房,心下頗為遺憾,居然沒讓狄大人嫌棄她,她還巴望他把她趕得遠(yuǎn)遠(yuǎn)的呢,不過能嚇到他可真舒心。
因為小師妹的關(guān)系,她也結(jié)識了趙老頭,這趙老頭不愧是神醫(yī),當(dāng)初給了她變麻子臉的藥,現(xiàn)在又給她這個能改變面貌的藥。
由于這藥物有毒性,所以她會發(fā)燒,等燒退了,就變成現(xiàn)在這張發(fā)腫的紅疹臉,不認(rèn)識她的,必定會以為她臉上的紅疹是胎記呢!
她每日頂著這張臉大搖大擺的進(jìn)出,除了狄璟身邊知情的心腹外,無人知曉她就是還在坐牢的上官雁,其它捕快也當(dāng)她是染疾才會變丑,絲毫沒有懷疑。
由于她身穿女捕快服,很快的,在外頭便得了個“鬼見愁女捕”的封號。
上官雁對這個“鬼見愁”封號可是非常滿意的,世人多將臉上的疤或胎記視為不吉利的兇相,以往她查案時,她婉約秀美的相貌總是讓她少了些官家的煞氣,這也是為何她總要扮作男子在外頭行商,世人對女子總是帶有一股輕視之意,若是扮男人,做起事來就方便多了。
瞧,現(xiàn)在她出去查案,只要端著這張臉,又把臉色一擺,那官威就出來了,早知如此好用,她以后要多多利用,下回去找趙老頭時,得向他多要一些毒藥。
上官雁在那里得意著,狄璟這兒卻開始煩惱了。
這女人……難道她就不想在他面前漂亮一些?所謂女為悅己者容,她每日在他面前晃蕩,絲毫不介意自己的丑顏,實在讓他頭痛。
“秋丹!
“卑職在!
“去查查她的臉是怎么弄的。”
秋丹一怔,抬眼看向大人,向來不理個人閑事的大人似乎被上官捕快給激到了,連這種事也管?
狄璟突然瞪了他一眼。“如果是易容之法,本官以后外出查案時說不定會用得著!
秋丹忙低頭!笆,卑職這就去作!
唉,大人明明不高興上官捕快頂著一張丑臉在他面前晃,硬是不肯承認(rèn),別人或許會相信這話,但秋丹跟在大人身邊久了,豈會看不出大人對上官捕快的心思?
大人對她的執(zhí)著很深呀,既然喜歡人家,說出來不就好了?偏又是抓人、又是關(guān)進(jìn)牢里、又是找理由把她留在身邊,這樣人家姑娘怎么會明白?
可他哪里知道,他家大人要面子外,也要勝券在握,更不打沒把握的仗,畢竟以后要一起辦案,要是提早說穿了,能成功便好,萬一成仁……那以后還怎么相處?更別提去算計心上人的心了。
除此之外,狄璟一直沒有把握的一點就是——他不知道上官雁對潘公子的在乎程度有多少?
是兩情相悅,還是僅僅因為父母之命、媒妁之言?若是后者,事情便簡單多了,若是前者……便有些棘手,萬一弄得不好,把人強(qiáng)留下來,卻得不到心,女方可是會怨他的,所以狄璟打算步步為營,先攻心為上。
明日是休沐日,所以上官雁心情格外的好,休沐日亦是鋪子生意最好的時候,今日放衙后,她得去巡一巡她的鋪子。
而她這點小心思,也被狄璟一絲不漏的收進(jìn)眼底。
上官雁將整理好的卷宗記錄成冊后,便帶著冊子往狄璟書房走去。
“大人,卑職上官雁求見!
“進(jìn)來。”
她推門而入,就見狄璟正站在書案前,一手負(fù)在身后,一手摸著下巴,視線盯著桌案上的文件。
“大人,卑職已將案子整理好,這是卑職寫下的清冊,還請大人過目!
“嗯,先擱在桌上。”他指了下桌邊,一雙眼沒看她,仍凝神打量桌上的文件。
上官雁走過去,將冊子放在案桌旁,順道瞄了一眼,好奇狄璟是看什么出了神,誰知這一瞄,竟瞄見了案桌上一幅女子的畫像。
畫像上的女子極為娉婷動人,媚眸如煙,嘴角微揚(yáng),勾著嬌美的淺笑,手上的絲帕上頭繡了一朵桃花,婀娜的姿態(tài)似有萬種風(fēng)情,正等著識花人去采擷。
上官雁不禁皺眉,見到狄璟如此專注盯著畫中的美人,心里有那么點兒不舒服,但隨即又覺得事不關(guān)己,便壓下心中的不快。
“卑職告辭!
她轉(zhuǎn)身要走,卻被狄璟喚住。
“等等!
她又轉(zhuǎn)回身,拱手道:“大人還有什么吩咐?”
“你因何皺眉?”
她愣住,猶豫了下才回答道:“卑職怕說出來會惹大人不快。”
“說吧,不管你說什么,我答應(yīng)絕不遷怒于你!彼玫氖恰拔摇保恰氨竟佟,便表明了此時兩人就像朋友一樣平等,沒有官階高低。
其實私底下,他對她說話的口氣通常都是這么隨興的,而上官雁也不喜歡一板一眼的跟他說話,她還是偏好像在秦家時那樣,兩人之間斗斗嘴、打打趣,說話高來高去地隨興,不必拘泥于禮法。
“這可是你叫我說的,那我就實話實說了。這畫中女子雖美,卻是個不安分的,男人沾上了不好!
“喔?”狄璟饒有興味地側(cè)頭看她。“你會看面相?”
“我不會看面相,但有女人的直覺,這畫中女子眼帶桃花、姿態(tài)妖嬈,是個喜歡勾人的狐貍精,大人身居要職,最好別沾上,何況野花雖香,終究比不過家中賢妻!
狄璟點頭。“說得頗為中肯,這女子看起來的確是個會耍風(fēng)情的,不過我尚未成親,家中并無賢妻!
上官雁怔住,轉(zhuǎn)頭看他,一臉意外。
不等她開口,狄璟便知她所想,說道:“我若不說自己已成親,又有何理由婉拒秦家把千金塞給我?”
原來是這么回事!她恍悟,不過又想到既然他未娶,那么他想接近哪個女子都是他的事,她又有何理由阻止?
“更何況,畫中女子并非我所中意之人,你可以放心!钡噎Z續(xù)道。
她喔了一聲,接著頓住,叫她放心?等等,她需要放心什么?這話怎么聽起來有點奇怪?
她轉(zhuǎn)頭看他,見他神情泰然自若,完全看不出任何異樣,心想他大概只是隨意說出口的罷了。
“這都是你寫的?”狄璟手上翻著她送來的冊子。
她回過神來,應(yīng)道:“是呀,我比對過一些不同的案子,把一些疑點和相似之處全都記在上頭!
“很好,你坐下,咱們討論討論!
他說得隨意,她也很自然的拉了張凳子過來,坐下后,才想到她本來要走的,結(jié)果被他的話題吸引了去,就把整個下午的時間都耗在他的書房里。
狄璟是個勤政的人,她也是有事就閑不下來的人,兩人常常一起商討案子,往往話一開頭,渾然不知時光流逝,結(jié)果不知不覺就到了用膳時刻,狄璟也沒問她,便直接命人把膳食送到書房里來,包括她的分。
既然膳食都送來了,她也不好拒絕,只是看到桌上的菜色,心里升起了某種異樣之感,不知是否是自己多心,這菜色都是她愛吃的,偶爾幾次還可以說是碰巧,但每回都如此,她便開始懷疑是否是刻意的?
先前因為認(rèn)定他有妻子,所以她不會往曖昧的方向臆測,但是現(xiàn)在知道他并未娶妻,她就不免有些多心,但很快的,她便推翻了自己的想法,仔細(xì)想想,狄璟不可能對她有意,一來他深得圣心,有著大好前程,二來兩人身分懸殊,以他的官位,足夠娶一位公主或郡主了。
兩人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,光是懷疑他對自己有意,她都嫌自己太把自己當(dāng)一回事了。
她覺得這個懷疑可笑,卻沒料到自己的直覺是對的,狄璟確實是有意向她透露自己尚未娶妻,并不動聲色的將她的反應(yīng)全收進(jìn)眼里,畢竟他可不希望被她誤以為自己是有妻室的人。
像她這樣獨當(dāng)一面又有主意的女子,即便不是出自世族門第,她的傲骨也不會輸給那些大戶千金之女。
吃飽喝足之后,上官雁看看外頭天色,早過了放衙的時辰,沒料到會耽擱這么多時間,她也該回去了,正要開口告辭時,外頭恰好有值夜官差來報,官差在狄璟耳邊低語,說完后便退到一旁躬身等待回復(fù)。
她見狄璟陷入思考,似乎這個消息令他不得不斟酌一番,于是她保持靜默,不想出聲打斷他。
狄璟想了會兒,對官差命令道:“你先讓他等著,一刻鐘后再將他帶去!
“卑職遵命!
官差離去后,狄璟突然對她正色道:“上官捕快聽令!
她一聽到他改用欽差大人的口氣,也立即肅然起身,拱手道:“卑職候令。”
“命你即刻返回大牢去!
她呆愕住,直瞪著狄璟。
他要她回大牢?沒開玩笑吧?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