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達目的地,一間三樓透天層的騎樓,卻見大門深鎖,于是她拿起手機。
“喂,蕭大哥嗎?我是魏棻菲!
“喔!是你呀,有什么事嗎?”耳機那端傳來操著濃厚臺語口音的男聲。
“今天不是我們約好固定還錢的日子嗎?我現(xiàn)在在門口,可是你的門好像沒有開……”
“還錢?你那筆債不是上禮拜統(tǒng)統(tǒng)還清了嗎?”對方的口氣一有些不耐。
“還清?”魏芬琦十分訝異,“可是我沒有……”
“我不知道你在搞什么啦,但是你欠的錢上禮拜就還清了,還是說你要多給我,我也無所謂啦……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她掛掉電話,心中充滿疑問。
是誰幫她還了錢?還在一夕之間就清償兩千多萬的債務(wù)?
答案在她心中已經(jīng)浮現(xiàn),她知道只有一個人會這么做,而且對她只字不提。
魏棻菲在大街上狂奔了起來,不顧雨勢,直沖高容飯店。
她淋得濕答答的身子闖入總經(jīng)理辦公室,大聲喊著,“方亞爵!”
不知為何,她內(nèi)心充滿的不是感激,而是一種不受尊重的不悅,還有害怕。
她以為,在醫(yī)院那晚就是他們兩人的結(jié)論,一切照舊,他不替她還掉兩千萬,而她也不離開他、不離開高容飯店。
她一直以為就是這樣子,可是萬萬沒想到,他竟然一聲不吭就做了這個決定,他不是答應過她,不再提這事了?
“魏總監(jiān),總經(jīng)理在會議室開會……”跟在后頭跑進來的秘書說著,魏棻菲飛快的腳步讓她根本來不及攔下她。
魏棻菲越想越生氣,她一屁股坐在沙發(fā)上,要在第一時間等到方亞爵,“我在這里等他。”
不久后,他推開門走了進來,看到她全身濕透的狼狽樣,不悅的瞇起眼,“這是怎么一回事?”
“我才想問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?”終于等到他出現(xiàn),她立刻起身走上前。
“你全身濕透的在這里吹冷氣,不怕感冒嗎?”他不懂她的腦袋在想什么,就算有什么事情找他,也該先注意自己的身子。
魏棻菲不理會他的話,忙者追問:“兩千萬是你還掉的?”
方亞爵看了她一眼,早已料到她出現(xiàn)在這里的用意。
“對!彼f著。
“為什么要擅自作主?我從來沒有開口要你幫我還那些錢!”她生氣的說著。
為什么他要朝她最害怕的那一條路走去?她不想害他,更不想讓人閑言閑語,說她與他交往,貪的是他的錢財。
對于她的不領(lǐng)情,方亞爵多少也都猜著,卻沒想到她的反應會這么大。
當初下決定要替她還掉這些錢時,他便猶豫是否要先與她商量,但是他了解,他曾經(jīng)允諾她不再提這事,可是這也是唯一讓她免于討債集團威脅的方法。
所以他決定,寧愿冒著兩人會起沖突的風險,毅然決然替她還掉這筆債。
“你是我女朋友,所以替你還掉這些錢,應該不為過!
“女朋友又怎么樣?”聽到他這番沙文的論調(diào),更覺得一股怒火升起,“這是我的私事,你應該問我!”
“私事?”他揚高語調(diào),“你的私事已經(jīng)影響飯店,我自然要出手干預!彼廊羧栽谒绞律洗蜣D(zhuǎn),她必定不會接受,于是他決定將戰(zhàn)線拉到公事上。
“但你答應過我,不再提這事的!蔽簵狈七瓦捅迫说淖穯枴
他為什么總是這樣不顧慮她的感受?
“我沒有再提起,不是嗎?”像是抓著她的語病,他一席話堵住了她的嘴。
她只是直盯著他,不發(fā)一語。
一直以為,他和她交往之后,為了她改變許多。
可是沒有,他還是用那自以為是的態(tài)度,來決定她的事情、她的人生。
“你怎么可以這么霸道?我說過這件事不要你插手,為什么就是不尊重我?”
“對,我是霸道,但我替你解決了難題,不是嗎?”他承認自己的手段強硬,但他這么做是為了她好,難道她感覺不出來?
“你非但沒有替我解決了難題,還把我推入另一個痛苦的深淵!”魏棻菲憤怒的喊著,“這筆債,是我父母親留下來的,父債子償,天經(jīng)地義,要怪就怪我自己太笨,一心只被當時對他們的不諒解給蒙蔽雙眼,完全沒想到拋棄繼承這件事,所以這兩千萬,我心甘情愿承受了!碧崞疬^往,她眼中充滿淚水。
“和你交往時,我天天擔心的就是你受到這兩千萬的影響,我所做的一切--努力賺錢。無疑就是為了讓自己能夠盡快脫離這樣的生活,成為一個正常的女孩,好能沒有后顧之憂的跟你在一起!彼A讼聛恚鋈惶鹪箲坏难凵窨聪蛩。
“但是你卻往我最害怕的地方,重重的踩下,你讓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發(fā)生了,你為什么就是不能理解我堅持的苦衷?”
“因為你根本不知道你處在怎樣的危機里!”他狠狠的吼了回去。
接受這些錢,對她而言有這么難嗎?
“所以我曾提過要分開,是你不愿這么做,我以為我們雙方已經(jīng)達成共識,一切照舊--”
“你這個女人為什么這么冥頑不靈?”方亞爵怒吼出聲。他不懂,但是她的堅持讓他已經(jīng)怒火中燒,“你就當我花了兩千萬,買了你這個女人,這個理由你能接受了嗎?”
出口的話,就像是傷人的刀子,狠狠刺入她的心。
“用錢買的女人?原來你是這么看我的?”她的自尊心,已被徹底粉碎。
魏棻菲的反問,讓方亞爵噤了聲,盛怒之下說出的話,是真的傷人了。
“好!”她走到桌前,用力撕下一張紙,提起筆,奮力在上頭寫下一些字,接著她抓過紅色印泥,將自己的大拇指壓在上頭,并重重印在紙張上。
她走回方亞爵的身邊,“到此為止了,對,我是你用錢買的女人,除此之外,我們沒有任何瓜葛了,這張借據(jù),上面清清楚楚寫了我何時向你借了這兩千萬,我會還給你,等到這些錢還清了,我們從此互不相干!”
她狠狠的將紙條丟到他身上,帶著怒氣還有受傷的心,轉(zhuǎn)身便沖出總經(jīng)理室。
“魏棻菲!”方亞爵吼著。這女人是瘋了不成?
他低頭看著手上的紙條,本該娟秀的字跡因為她的怒氣而變得潦草不堪,后頭幾個大字,狠狠刺進他眼里。
本人魏棻菲向方亞爵借貸兩千萬,爾后按月照息還款,待余款還清,從此兩人各不相欠,將無任何瓜葛。
方亞爵憤怒的將紙條揉成一團,用力的朝辦公室一角丟去。
他不知道是氣魏棻菲的離去,還是氣自己的手足無措。
一直以來,他都未能將一段感情留在自己身邊。
他以為自己能為她改變,可是到頭來,他卻還是用一樣的手段在對待她。
他終究是逼走了她,就像過往的幾段戀情一樣,他是個愛情的失敗者,留不住心愛的人,更不知該如何為她改變。
離開高容飯店后的魏棻菲,在臺北縣找了一個短期租賃的房間棲身。
為了還那兩千萬,她開始找尋其他工作,然而多半無疾而終,最后只得到了Lounge Bar駐場表演,賺取微薄薪水,但她知道,這些絕對不夠。
回到窄小的棲身處,魏棻菲簡單的梳洗后便準備上床就寢,只是躺下已好長一段時間了,她卻久久無法入眠。
她知道自己是想起他了。
在她的腦海中,細細描繪他的輪廓,那深邃的黑眸、性感的薄唇、總是深鎖的眉頭……她還是好想念他。
她真的沒有料到,兩人會走到這一步,而且還是用如此激烈的方式。
她不知道,那天方亞爵說的那句話,究竟是真的?或只是氣話。
你就當我花了兩千萬,買了你這個女人,這個理由你能接受了嗎?
魏棻菲永遠沒有辦法忘記,他說這話時,臉上憤怒的表情。
他真的狠狠傷了她的心,所以她才會絕情的寫了那張借據(jù),甚至說出“從此兩人互不相干”那樣的狠話。
但如果那真的是氣話,為什么方亞爵到現(xiàn)在都不與她聯(lián)絡(luò)?
她知道,只要他主動找她,兩人之間的關(guān)系仍有轉(zhuǎn)圜的余地,因為……她真的好想念他。
可是他沒有,到現(xiàn)在他連一通電話都沒有來過,他當真……已經(jīng)放棄她了嗎?
想到這里,魏棻菲的心不禁揪了起來。她承認,她對方亞爵的愛,已經(jīng)超乎自己所預期的。
閉上的眼角,滑落離開后的第一顆淚滴。
手機鈴聲忽然大作,她被突如其來的聲響給嚇著。
“喂?”魏棻菲接起電話,聲音略顯沙啞。
“是魏小姐嗎?”電話那端的男聲聽起來有點耳熟。
“我是!彼粫r反應不過來。
“我是皮耶!
“。∑ひ壬?”她驚呼,詫異著他的來電,“好一陣子沒和你聯(lián)絡(luò)了。”
“是啊,你最近過得如何呢?”
不問還好,一間便讓她的心情直落。“嗯……我……我離開高容飯店了!
她不知道告訴皮耶這事是否妥當,畢竟皮耶因為她的關(guān)系,獨厚高容飯店,若讓他知道她離開,是否會影響與高容飯店的一些合作關(guān)系?
“我聽說了!彪娫捘嵌说钠ひ宙(zhèn)定。
“你聽說了?”這事是怎么傳到皮耶先生耳中的?
“方總經(jīng)理跟我說的!
魏棻菲沉默不語。方亞爵若真的將這個消息告知皮耶,是否也表示他已經(jīng)接受這樣的事實?
其實,她內(nèi)心曾一度偷偷企盼,方亞爵會像上次她不告而別一樣,千方百計找到她,可是等了這些日子,她終于放棄這不切實際的幻想。
“你現(xiàn)在呢?是否有找到新的工作?”皮耶親切的聲音又再度響起。
“算有吧!我在Lounge Bar里駐場演奏。”
“Lounge Bar?”皮耶十分訝異她會到那里去找工作,“你這么做實在太浪費人才了!
魏棻菲苦笑著說到!耙粫r間找不到什么好工作,只好先將就點!
“我還記得你曾經(jīng)說過,有一天你想以首席小提琴之姿,在音樂的舞臺上大放異彩!
“那是夢想!闭f到這個,她更覺心酸。
“我如果說,現(xiàn)在有個機會,你有意愿嗎?”
“我如果說,現(xiàn)在有個機會,你有意愿嗎?”
聽到皮耶這樣說,魏棻菲的睡意全沒了,“什么意思?”
“有位朋友,拜托我?guī)兔φ覍ば√崆偌遥麡穲F的首席小提琴,因故辭演,距離音樂會演出的時間只剩一個多月,他需要一位天才型的小提琴家,來接替這個位置,才不會讓這場音樂會開天窗!彼D了一下,見她沒反應,又接著說:“而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!
對于這樣突如其來的機會,她竟顯得手足無措,粉唇開開闔闔幾次,卻說不出話來。
“你愿意幫我這個忙嗎?”
“皮耶先生……”她十分震驚,內(nèi)心的情緒難以言喻。
她真的沒有想過,有這么一天,還有這樣的機會完成她的夢漓想。
“如果你愿意,我立刻安排你來法國。”他已開始安排后續(xù)行程。
“去法國?”回到法國去?那個遙遠的國度?
“是的,這場音樂會將在巴黎普萊耶音樂廳舉辦,有這樣的好機會,我想你不會拒絕吧?”如果她拒絕了,他會感到十分惋惜。
魏棻菲依舊猶豫不決。
要去法國,也就是說……要離開臺灣,真的離開方亞爵了……她內(nèi)心忽然涌上一股不舍。
她想起他的霸道,他們兩人的爭執(zhí),從相遇到相愛,這一切真的很像一場夢,一個她從沒預料到的人生際遇。
而人生另一個沒有預料到的,還有皮耶先生給的機會。
能夠在巴黎普萊耶音樂廳,以首席之姿站上舞臺表演,這對她而言,更是千載難逢的機會,這一生很可能僅此一次。
“好,我去。”她終于下定決心。
她要去追求她這輩子最大的夢想,并且完成它。
和皮耶先生談完細節(jié)之后,魏棻菲拿著手機,呆坐在床上。
時程很趕,兩天后她就要搭飛機離開了,下次回來,不知道會是什么時候。
她如果這么走了,方亞爵會不會找不到她?或者是……他根本沒打算找她?
魏棻菲的內(nèi)心猶豫著,久久,她拿起手機,簡短的打了一封訊息。幾經(jīng)考慮之后,她撥了一組熟悉的號碼,將它發(fā)送出去。
我要去法國了。
這是她與方亞爵分開多日后,第一次主動與他聯(lián)絡(luò),她不知道他會有何反應,或者是他根本不會回復。
看著手機屏幕,魏棻菲縮在床上,下巴抵著膝蓋,企盼著任何的簡訊或來電,什么都好,即使是一路順風都無所謂。
只是,她什么都沒有等到。
終于,她失望的放下手機,落寞的表情全寫在臉上。
她知道自己沒有資格要求什么,畢竟是自己先放棄他的?粗謾C里的信息。
她有的僅是電話簿里他的電話號碼,連張想念時能夠回憶的照片都沒有。
“方亞爵……”魏棻菲輕喃著他的名字,“再見了!
慈善音樂會演出的當晚,人潮魚貫走入普萊耶音樂廳,男的西裝筆挺,女的珠光寶氣,不難看出這場音樂會盛大的程度。
魏棻菲坐在后臺的休息室中,仔細確認小提琴的狀況,并調(diào)著弦。
“魏小姐,”舞臺總監(jiān)從門口探進頭來,“有朋友找你.”
“有人找我?”她愣了一下,內(nèi)心竟閃過一個念頭,會是他嗎?
接著進門的人,卻打破了魏棻菲的幻想。
“魏小姐!逼ひ吲d的和她打著招呼。
“皮耶先生!彼龑λ⑽⒁恍Γ瑢⒛鞘涫盏叫闹。
“真期待你的演出,也真的很為你高興,能夠完成自己的夢想,站到臺上接受觀眾的掌聲!
“是皮耶先生的幫忙,我才有這個機會的!
舞臺總監(jiān)此時又探入頭,“演奏會要開始了,魏小姐你準備一下吧!”
“好,我知道了!蔽簵狈破鹕恚晕⒋蚶硪幌伦约旱膬x容。
她身上穿的是皮耶先生特意為她準備的禮服,酒紅色的絲質(zhì)長裙,襯托出她獨特的高雅氣質(zhì)。
“皮耶先生,謝謝你送我這套禮服,很漂亮,我很喜歡。”
皮耶笑了一下,“要謝就要謝我那位朋友,這禮服是他買的,對了,演奏會結(jié)束后別急著走,他想要見見你。”
魏棻菲點點頭。不論是皮耶,還是他的朋友,都是造就這個機會的大恩人,她必定要當面謝謝他們。
“那我先到觀眾席上,你快準備吧!”
“待會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