連長安松了一口氣,“成,我們這就回去,我現(xiàn)在雖然年邁上不了戰(zhàn)場了,但當(dāng)初也算是立過功勞的。”
江天舒卻站著不動,看著連長安,臉上露出略略有些悲涼的神色,“我相信叔父這番話是真心流露,我也相信叔父沒有欺騙我的意圖,但是你想過沒有,你向朝廷建議了,被采納的可能性有幾成?”
連長安窒住,片刻后才咬牙說道:“無論如何,我都會想辦法保住你們夫妻性命!”
江天舒凄涼一笑,“保住性命又如何?從此之后成為階下囚?叔父,請讓開,讓我們走!
連長安怒道:“江玨的兒子,不應(yīng)該是叛國之臣!謝曉峰的徒弟,也不應(yīng)該是叛國之臣!”
江天舒聞言搖搖頭,“第一,我沒有做官,我不是峻崎國的臣子,我雖然受封為雍王世子,卻沒有享受過一天的俸祿;第二,我不是叛國,我只是護送自己的女人回到她的國家。”
連長安搖搖頭,低喊道:“這就是叛國!”
江天舒凝視著連長安,輕聲問道:“叔父,如果你遇到這種事情,你會怎么做?”
連長安的眼睛里掠過一絲迷惘,最終還是嘆口氣,“我不叛國!頂多……與自己的女人一起自盡!弊詈蟮穆曇魠s是非常微弱了。
江天舒堅定說道:“可是我不愿意自殺,我寧可與自己的女人一起戰(zhàn)死,也絕不用這種可笑的方式向這個世界讓步!
無瑕策馬上前,與江天舒并列,將江天舒的手握在手里,兩人就這樣手握著手,宣告自己的態(tài)度。
連長安嘆息了一聲,“既然這樣,我只能將你們捉拿回去!”揮手就要吩咐屬下進攻。江天舒突然展顏一笑,“叔父,給我一刻鐘成不成?”
連長安沉默了一下才道:“你還要做什么?我……不會殺你,你不必留遺言!
江天舒眨眨眼,“我想起來了,自從我們成親之后,我還沒有親過我妻子,等下你將我拿住了,肯定不會把我們夫妻關(guān)在一起……給我一點時間,讓我親一下妻子可好?”
聽完這話,一瞬間,在場一百多人一起石化——這、這人的腦子里裝的到底是什么?連無瑕的頭腦都有些暈乎乎的。
江天舒坐在大黑的背上,無瑕坐在大白的背上,江天舒?zhèn)冗^身子摟住了無瑕的纖腰,溫?zé)岬碾p唇就這樣落在無瑕的唇上。
溫軟的觸感一瞬間占據(jù)了無瑕的整個腦海*她不知道該想些什么,也不知道該做些什么才好。
眾目睽睽之下,刀光劍影之中,無瑕摟住江天舒,笨拙地回應(yīng)著,江天舒也很笨拙,但是兩人相互配合著,漸漸找到了屬于自己的節(jié)奏。
四面的士兵,包括連長安,全都目瞪口呆。這是一對怎樣的青年男女。恳环N甜蜜的酸楚,一種酸楚的幸福,一種幸福的悲涼……種種復(fù)雜的情感從士兵們的心中彌漫開來,悄悄地將所有人的心填滿,讓每個人窒息,讓每個人嫉妒不已。
江天舒的雙唇,突然偏離了無瑕的雙唇,在她的耳邊悄聲道:“朝著東北,跑!”
無瑕腦子一個激靈,陡然清醒,兩人齊齊坐正了身子,朝著東北方向飛馳。
后面?zhèn)鱽磉B長安氣急敗壞的喝罵聲,江天舒用這樣的方式轉(zhuǎn)移眾人的注意力,那一瞬間的走神,竟然讓他們兩人趁機逃跑,等眾人反應(yīng)過來,兩人已經(jīng)奔出了五、六丈。
連長安揮手想讓士兵們放箭,想想又住了手,只命令士兵拚命追趕,只是那兩匹馬非常神駿,他們想要追上哪里能夠?
兩人奔出十多里,見甩脫追兵,無瑕忍不住好笑的罵道:“這樣的法子,也虧你想得出來!”
江天舒得意洋洋的說:“這叫做兵不厭詐,只要有用的法子都要試看看,美人計這個計謀,人家老早用過了……”
無瑕啐道:“這算什么美人計!”
此時江天舒驀然勒住馬匹,前面竟然又是敵人——是江琥,三百名親兵整齊的將他族擁在中央!
兩人直接沖殺過去,江天舒再不遲疑,利箭直接往江琥射去。
射人先射馬,擒賊先擒王!
江琥的親兵將盾牌高高舉起,擋住了第一箭,但是江天舒連珠就是三箭!
第一箭,射穿了第一層盾牌。
第二箭,從第一層盾牌的破洞鉆進去,射穿了第二層盾牌。
第三箭,從前兩重盾牌的破洞鉆進去,不料江琥面前竟有四重盾牌,第四層的盾牌卡住了泛著寒光的箭鏃。
幾乎同一時間,萬箭齊發(fā),江琥的辦法就是將兩人都射成刺蜻!
眾人這時聽見一聲大叫,“不要殺他們,父親!”
無瑕揮劍快如閃電,將兩人之間的大部分箭鏃全都擋下,但是聽聞胯下一聲悲鳴,大白竟然中了一箭!
無瑕心中一痛,但是不敢分神,拚命揮砍。江天舒再去摸箭,卻摸了一個空!
當(dāng)初春桃送來滿滿一囊箭,但是現(xiàn)在竟然已經(jīng)空了。
就在江天舒手上一頓的時候,江天凌已經(jīng)將刀擱在自己的脖子上,厲聲叫道:“不要殺他們,父親!不然我就自殺!”
江琥大聲吩咐,“停箭!”又厲聲呵斥道:“天凌,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?”
無瑕怔住了,江天舒也怔住了,四周的士兵全都靜默下來。
江天凌的臉色蒼白,眼神卻透出一股光芒,他啞著嗓子說道:“父親,求您,不要殺無瑕……兒子知道自己瘋了,但是兒子除了無瑕,已經(jīng)沒有其他念想!”
江琥恨鐵不成鋼,“大丈夫何患無妻!快快將刀子收起,只要殺了江天舒,你就是雍王世子!他自己作死,這是最好的機會!”
“可是您要將無瑕一起殺了……求您,不要殺了無瑕!”
江天舒斜眼看著無瑕,低聲道:“無瑕,你果然是紅顏禍水,蠱惑我這個大好男兒叛國,又引誘江天凌這個大好男兒背叛父親……”
無瑕狠狠瞪了江天舒一眼,“閉嘴!”她看著江天凌,心中卻是五味雜陳。
江琥對江天凌怒道:“好,你先將刀放下來,我答應(yīng)你就是!”眼睛轉(zhuǎn)向無瑕,沉聲說道:“水無瑕,既然我兒子如此仰慕你,我無可奈何必須放你一馬,現(xiàn)在我有一個條件,不知你想不想聽?”
無瑕與江天舒對望了一眼,無瑕回道:“好,你想說什么?”
江琥聲音低沉,略帶沙啞的說:“我可以放江天舒離開,我甚至可以給江天舒?zhèn)卧煲环萆矸肿C明文書,讓他找一個地方平平安安過完下半輩子!
江天舒的聲音懶洋洋的,“條件呢?”
江琥道:“水無瑕跟著我們回京,我也會給她一個身分,只要她從此深居簡出,真正身分就不會暴露!
無瑕一聲嗤笑,“從此之后被你們軟禁一輩子?”
江琥聲音里略帶怒意,“你們鬧出這么大的事情來,我將你留在雍王府已經(jīng)冒了極大的風(fēng)險,你難道還想要與之前一樣在京師里橫著走?”
江天舒嘿嘿一笑,“叔父啊,你的確是一番好意,這樣看起來的確是兩全其美,我們保住了性命,江天凌得到了無瑕,你們家還取得了雍王的爵位,可以世世代代傳承下去……果然是挺好的。”
江琥冷聲問道:“如何?”
江天舒哈哈一笑,看了無瑕一眼,“可是,我們不愿意!”
無瑕也笑著重申,“我們不愿意!”
江天凌叫道:“無瑕,你難道寧愿被射成刺蜻也不愿意與我在一起……”
話音未曾落下,江天舒已經(jīng)出手,他拉開弓弦,中指彎曲,在弓弦上微微一彈,一道銀亮的光線閃過,就聽見前面厲聲慘叫,一個士兵胸口噴出,道血箭,隨即墜馬。
王者之箭,誰與爭鋒!
第二箭、第三箭……第十四箭,在這短暫的瞬間,眾人全都靜止了,短短時間內(nèi),江琥面前竟一口氣倒下了十四個士兵!
江天舒穩(wěn)穩(wěn)拉著弓,弓弦上無箭,眼神冰冷,誰都知道他這一箭對準(zhǔn)的方向,是江琥。江琥沒有閃避,事實上,誰也無法看見罡風(fēng)箭的軌跡,誰也無法閃避。
江天舒蓄而不發(fā),逐漸加重的壓力讓人無法承受,猛然之間,江天凌策馬上前,擋在江琥的前頭。
無瑕的劍往前一伸,江天凌的身子竟然不動,她對上江天凌的目光,他的眼神竟是一片冰冷灰暗的絕望……無瑕的心沉沉地墜了一下。
四面的空氣驀然之間凝滯,江天舒冷冷的說:“你算是我的長輩,我放過你這一次。你們走吧,你們攔不住我的,只要有弓在手,誰也攔不住我。”
江琥面色凝重,緩緩揮手,士兵們隨之緩緩后退。
江天凌深深望了無瑕一眼,也轉(zhuǎn)身跟著父親后退。
江天舒沒有收起自己的弓,就用這樣的方式,看著一群人抱起死者的尸首后退。
隨即江天凌猛然回過頭來,厲聲喝道:“江天舒,你若是敢拋棄無瑕,我一定會想辦法將你碎尸萬段,然后搶回她!”
江天舒懶洋洋的回答,“二弟弟,你很幼稚知不知道?”
江天凌臉上的憤怒頓時僵住了。
江琥頭也不回的喝道:“你丟臉丟得還不夠嗎?”
等這群人離開自己的視野,江天舒才將手中的弓收起,并對無瑕說:“我們再換一個方向。”
兩人一口氣奔出了十多里路,又遇到了一波敵人,這一次人數(shù)比較少,只是七個壯漢,看樣子是江湖豪客,不知為何也來湊這個熱鬧,當(dāng)下一沖而過。
隱匿了一下行蹤,又轉(zhuǎn)了一個方向,奔出四、五十里,再也沒有遇到敵人,占計人
不停繞圈子,敵人不能辨別方向,所以錯開了。
前面就是黑風(fēng)林,黑風(fēng)林的地形無瑕相當(dāng)熟悉,當(dāng)初她還曾在這里做過簡單的布置來迷惑沈青鯉。
雖然知道這一路的追殺絕不至于到此為止,但無瑕的心神還是忍不住略略放松了一些。
暮色四起,寒鴉亂鳴,野豬群優(yōu)哉游哉的從兩人面前,拖家?guī)Э、晃晃蕩蕩走過去。
無瑕已經(jīng)疲憊至極,進了黑風(fēng)林才放松下來,笑著對江天舒道:“想不到你的箭術(shù)已經(jīng)到了這般地步……”
她的聲音驀然停住,只見江天舒的身子晃了一晃,竟然摔下馬去。
無瑕忙一把抓住他的手臂,但是她手上酸軟,沒有力氣,而且她沒有踩著馬鎧,根本無法固定住身子,反而被江天舒拖著往下落。
好在大黑大白通曉人性,知道主人不好,頓時減緩了速度,江天舒身上雖沒有力氣,腦子卻還清醒,連忙將自己的兩只腳從馬蹬抽出來,兩人頓時一起摔落在地。
此時正在下坡,無瑕死死抱著江天舒,一直滾了十余步,到坡度平緩處才停下來。
江天舒嘿嘿笑道:“你啊,平時讓我多摸一把都不肯,今天還不是乖乖讓我抱著了,嗯,還是你抱著我呢……”
無瑕聽他不忘油嘴滑舌,怒道:“早知道就不護著你了,讓你摔下去,摔死了才是正經(jīng)!喂,你剛才到底怎么了,身上什么地方受傷了嗎?我看看……”
江天舒哼了一陣,虛弱說道:“我全身都是傷,你快將我的衣服都脫下來,好好的檢查一下……”
無瑕忙伸手去扯江天舒的衣服,才剛剛掀開外衣,猛然看見江天舒那狡黠的眼神,心中一驚,立刻住手,生氣的道:“你哄我是不是?”
江天舒伸手將無瑕的手抓住,“好無瑕,咱們是夫妻了,本來呢,夫為妻綱,只是咱們家一向都是你做主,既然你這么性急要在這里脫我的衣服,那就在這里吧。”
無瑕大怒,甩掉他的手罵道:“去那邊將樹枝折一根過來!按照我們的協(xié)議,你調(diào)戲侍女,掌心三十下——”
江天舒可憐巴巴的哀求,“二十下好不好?我會被打暈過去的……”
無瑕板著一張臉,“不能討價還價!否則扣除今天的零花錢!”
江天舒捂著胸口,哀怨的說:“那我要心疼得暈過去了,每天十個銅板啊……”仰天躺在草地上,兩眼一翻,作勢暈了過去。
無瑕笑道:“還裝什么裝!快起來,咱們先進碧牙洞再說!”
江天舒卻躺在草地上一動也不動。
無瑕實在無奈,“你還裝!”伸手去揪江天舒的耳朵,不料他仍然”動不動,無瑕忙湊過去檢查,頓時吃了一驚——他竟然真的暈過去了。
吹在身上的晚風(fēng)透體寒冷,無瑕這才知道,這場戰(zhàn)斗江天舒付出了多大的心力。
掉眼淚不是無瑕的作風(fēng),當(dāng)下只能狠命掐著江天舒的人中,狼狠罵道:“你快點給我醒來,不醒來,咱們就,起死在這里!”
江天舒總算悠悠醒過來,聲音還有些虛弱,苦笑著道:“我……原本以為你會哭鼻子的,不想你竟然無情至此……”
無瑕沒轍地嘆口氣,“這關(guān)頭了還胡說八道!你到底怎么回事?難不成是受了內(nèi)傷?”
江天舒慢慢的說:“不是內(nèi)傷,我像是受內(nèi)傷的人嗎?只是脫力而已,沒有大礙,平時罡風(fēng)箭我頂多能射出三支,現(xiàn)在竟然連著射出了十多支,也真是神了……”
無瑕怒道:“你先別臭美,罡風(fēng)箭是什么玩意?你平時只能射三支,方才竟然一口氣射出十多支,你不要命是不是?還自夸是神,我看你都要成鬼了,死鬼!”
江天舒嘿嘿笑道:“死鬼?這個稱呼很親密呢,一般都是鄉(xiāng)下婦人稱呼自己相公的,我們雖然成了親,但是沒有洞房,你現(xiàn)在就用這個詞叫我,是不是太急切了一點?”
江天舒呼出的熱氣直撲在無瑕臉上,無瑕漲紅了臉,“這當(dāng)口了還占我便宜!”隨即蹲下身子將江天舒扶起來。
江天舒看著四周,懷念的道:“我記得你曾在這里安排過一個迷魂陣?我們現(xiàn)在先進去吧!
無瑕輕笑一聲,“都這么長時間,草木早就長出來了,哪還能用?不過咱們先趕緊往黑風(fēng)林深處去才是真的,當(dāng)初我的那些親人曾在這里安排了住所!
無瑕打了一個呼哨,將在旁邊徘徊的大黑大白叫來,江天舒沒有力氣,已經(jīng)爬不上馬背,無瑕拍拍大黑的脖頸,沒好氣的說:“沒看見你主人爬不上去?還不趕緊趴下來,請你家主人上去。”
大黑委屈地嘶鳴了一聲,果然趴了下來。
江天舒爬上馬背后,努力挺直腰板,無瑕馬上呵斥,“現(xiàn)在還講究什么姿態(tài)!你給我省點力氣,就給我趴著!”
大白討好地嘶鳴了一聲,也趴下來。無瑕拍拍大白的脖頸道:“大白啊,你不愧是我養(yǎng)大的,畢竟比每天喝酒的酒鬼要聰明一些!
江天舒澄清,“我很少喝酒,我不是酒鬼!”
大黑也憤怒嘶鳴,對酒鬼這個稱呼很是不滿。
無瑕嗤笑道:“別以為你不在屋子里喝酒我就不知道了,早上我有時會聞到一股酒味。你肯定晚上跳窗出去喝酒了,我只是不知道酒藏在哪里,是不是藏在師伯的藏書室呀?”
江天舒嘿嘿一笑,“酒藏在哪里,哪能讓女主人知道!”
說完無瑕就朝他翻了個大白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