帶苦味的碗放在唇邊,被逼得喝了好幾口的陶于薇覺得滿嘴苦澀,她求饒地喊停,“喝……喝不下了,肚子很漲,我快吐了,。∧恪阍诟擅础
她倏地兩頰飛紅。
“幫你消食!彼缓靡苿樱獾糜殖读褌。
一只散發(fā)熱氣的大掌覆于她腹上,只要是一名女子都會不自在、滿臉臊紅,羞到無以復加。
可是神色自若的葛瞻像是沒瞧見陶于薇的羞臊,大手一下輕、一下重的揉按,恍若對待心愛的女子,珍之,重之,無微不至的呵護,不忍心她再受一絲一毫的傷害。
原本想說什么的陶于薇說不出話來,心底那株小幼芽以她驚愕的神速茁壯生長,抽出葉片,壯實枝干,嫩嫩綠綠的小樹已具參天大樹的雛形,她有了自己也掌控不了的依戀。
只是,人有三急。
“我……我要恭桶……”她很急,昏迷了三天,她怎么不急。
“我抱你去——”頭皮忽地一痛,一束黑發(fā)捉在瑩潤手心。
“葛廣之,你是男人!”她怒視。
正要彎下身將人抱起的葛瞻驀地一頓,身子略僵。“我不會偷看,反正是小泵娘身板,沒什么看頭。”
“你、你混蛋!”聞言,她氣憤地踢了他一腳,這一踢她赫然發(fā)現(xiàn)力氣回復了三成,但是因為用力過度,傷口裂開了,她又被火速送回床上,重新上藥,包扎好后,這才在金子的服侍下終于解決急難。
“那些人不是土匪!卑孜恼芽隙ǖ恼f。
哼!需要費事解釋嗎?
稍有眼力的人都瞧得出端倪,突然竄出的蒙面黑衣人身手矯健,行動快速,反應極快,全體動作有規(guī)律的一致性,明顯受過一段時日的嚴苛訓練,底盤極穩(wěn)。
他們身上沒有土匪慣有的匪氣,眼神漠然不帶散漫,能收能放的殺氣猶如變色的蟲子,隱身在人群便是平民百姓,沒人察覺得出他們剛干完一筆殺人買賣,手上還有死人殘留下來的血。
更重要的一點是蒙面。
既然干了燒殺擄掠的土匪勾當,便有豁出去的莽勇,一群沒有明天,不怕死的亡命之徒,穿上黑衣是為了隱藏行蹤,好方便行搶,何必多此一舉以黑布覆面,怕人認出相貌,人財皆失的死人豈能出面指認誰是土匪?!
其實中途劫殺的破綻并不少,鞋子的統(tǒng)一,服飾的一致,連長劍的出招方式都十分雷同,尤其是只用眼神溝通的方式,那是軍中或暗衛(wèi)才有的專門教導,一般匪徒不可能學到這般精良的密語。
思其及,葛瞻不禁想起前一世,他是不是忽視了什么,被巨大的悲愴蒙蔽了雙瞳,未去深究劫殺三公主車隊的是不是真是土匪,只聽信運棺回來的官員片面之詞,他記得那批盜匪最后隱匿深山野林之中,查無蹤跡。
一個公主的死草草了結(jié),未逮到真兇,為何沒人追究事后責任?沿路的府衙,接待的官員,離出事地不遠的駐兵所,居然無一人被撤職查辦,此事好像一滴水落在河里就此隱沒,無波無瀾,漣漪不生。
那時的他在干什么呢?
對了,那時他送完她最后一程,面色漠然的進宮見昌平帝,說服他和趙家出兵助他攻打南越國,糧草、兵馬準備齊全,他的復仇之路就此展開。
“查,一個不落的徹查,翻天覆地也要查個明明白白,我要知道他們究竟從哪里來,受誰的指使,真正的目標是誰!比鳛榻贇ο罂赡苁钦涎鄯,他們想要的到底是何人?
他嗎?還是另有其人?
葛瞻百思不得其解,千名青衣衛(wèi)出自天耀城,其忠誠度可信,背景也都干干凈凈,全是他南越國人,跟著他大大小小也打了幾場戰(zhàn)役,他信得過自己人。
反之,陶于薇只帶了數(shù)名宮女、太監(jiān)微服上路,并未大擺公主陣仗,她那邊的人數(shù)更簡單,十根手指頭數(shù)得出來,要從其中挑出威脅性較大的人并不容易,除了孔方……
孔方?!
葛瞻黑眸冷了冷,認為自己想多了,一個管事會有什么仇人,最多是利益不均遭人惦記罷了,誰會這般大手筆地雇殺手將其殺害。
前一世,他死時二十八歲,因此他不曉得自己死后又發(fā)生什么事,例如昌平帝死于何年,繼位人是誰,葛鞅和商蘭娣這對狗男女是否遭受報應……人死萬事休。
“這……有點難度,你得給我點時日!被卮鸬氖巧χ^的白文昭,他覺得葛瞻的要求強人所難。
喬裝水月族護衛(wèi)送三公主出嫁已叫人費解,但是城主一吩咐莫敢不從,上陣殺敵的將士委屈一回,著彩添金的扮起異族勇士,將軍人的一言一行拘束住,換上草原民族的豪爽和熱情,穿著短裙喝酒、歌舞。
一事未解又生一事,這會兒又叫他們查人,將天耀城僅有的人脈也用上,去做一件不得利,也與己無關(guān)的事,說實在的,他越來越看不透處事高深莫測的城主,他葫蘆里在賣什么藥無人知曉。
“盡量查,把底全給掀了,半個月內(nèi)我要看到結(jié)果!彼蝗菰S潛在的危險繼續(xù)存在,時時如吐著舌信的毒蛇環(huán)伺四周。
“什、什么,半個月?!”白文昭瞠目。
“做不到?”葛瞻挑眉。
擺出一張苦臉的白文昭只差沒叫他大爺,給他跪下了!叭硕妓赖貌畈欢嗔,我怎么查?!我知道你看我不順眼已久了,老想著法子累死我,我看你很快就能如愿了!
“不是還有幾人沒死?”卸了下巴,廢了武功,縛捆四肢丟在破馬車里,一日只給少許的米粥和水。
“你說那幾個人呀!折騰得只剩半口氣而已,嘴硬得很,挖不出話,你要真想踩著這條線往下查得趕快,大概撐不到明天天亮!毙悦珧蒡霭闵钥v即逝,半點不由人。
“信庭!备鹫安⑽椿仡^,他目光冷冽的看著手上一道被女人所傷的舊疤,那是他一生之中最大的羞辱——商蘭娣。
“怎么又推到我這頭,見不得我偷閑嗎?罷了,罷了,誰叫我是個心狠的,什么見不得人的下作逼供手段我比別人強一點,反正缺德事做多了也不缺這一件!蹦苷叨鄤凇
陸信廷是天耀城軍師,同時也是令人害怕的刑求高手,他不問過程,只求結(jié)果,用著別人想也想不到的酷刑折磨受刑者的意志,不是迫到絕路,而是讓人整個崩潰,由里到外無一處完整,半瘋半癲狂地吐出他想要的情報。
他另有一個外號叫“屠刀客”,不見血的凌遲。
“偏勞你了。”有他出馬,這件事不難。
“言重了,城主,我能力能及自是不好推辭,只是……”陸信庭噙著笑,眼神多了一抹意味深長。
城主?!
越往南邊走,越見南方的山明水秀,煙雨蒙蒙,風聲乍起,站在下風處的陶于薇隱約聽見幾個人的交談聲,不甚清楚地聽得含糊,雨絲飄落,細細綿綿。
她不是有意要偷聽,而是傷勢未愈,傷口有點疼,走累了靠在石柱旁的欄桿暫時歇腳,孔方傷得不比她輕,有多處刀劍傷,她前去探望一番后,便在侍女的服侍下回轉(zhuǎn)。
說也巧合,她此時的位置正好在轉(zhuǎn)角的死角,側(cè)看掛著水晶珠簾的碧紗窗,她看不見里頭的人卻聽得見聲音。
但是里面的人看不到她,因為外頭下著小雨,又有微微的風掠過,有風又有雨的風雨聲遮住了她的足音和喘息聲,令習武之人不易察覺屋外有人,低聲談論某人的反常行徑。
“只是什么?”葛瞻不想接話,卻又想聽聽他有何高見。
“你這樣越陷越深好嗎?不要忘了三公主的遠嫁是你一手促成,不會臨了再來后悔吧?”旁觀者清,他看得比當事人清楚,有些人根本不知道他要什么,偏又執(zhí)迷不悟。
葛瞻一聽,臉色頓時凝滯!拔覜]有別的想法,只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地抵達水月族,順心如意地過她想要的生活!
“自欺欺人!彼敛豢蜌獾某芭
“陸信庭,做好你的事,旁的事少管!备鹫坝蟹N被拆穿心事的難堪,面色異常難看。
呵呵一笑,陸信庭改不了搖扇的習慣,但手一晃,無扇在手,驟地啞然失笑,扮成水月族護衛(wèi)模樣哪能拿扇,豈不是露了馬腳。“文昭是你拚死救出的人,也是你鐵桿兄弟,他不敢說,可是你真感覺不到嗎?”
“別說了,我自有分寸!彼雷约涸谧鍪裁础
陸信庭起身一擋!皠e忘了你不是一個人,你身后還有無數(shù)的弟兄跟隨你,既然你把他們帶出來就不能置他們于不顧,你的仇不報了嗎?你的城不要了嗎?你要千千萬萬的兵士在風中飄零,找不到一個安適的窩嗎?”
“陸先生,你的話說重了,自家人何苦咄咄逼人!卑孜恼焉锨熬忣a,試圖緩和情緒。
“你當他是自家人,他有把我們當自己人嗎?凡事藏著、掖著,一個人承受,什么也不說的自個兒扛著,他若有想過他身系一城之重就不會以身涉險了,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!
聽到此,白文昭終于明白了,了悟的配合!俺侵,這就是你的不是了,為了兒女私情就不管不顧了,當初我們也勸過你,你非要獨排眾議、一意孤行,我們雖然不解你的安排也由著你攪和,以為英雄真的難過美人關(guān)!
陸信庭贊許的勾唇,接著使力!澳憔芰巳鞯幕槭,求娶長公主,到頭來卻是自打臉的讓我等喬裝水月族護衛(wèi)送被你拒婚的三公主嫁人,你心里住的那個人是誰你會不清楚嗎?你真要硬生生割下一塊肉,將心中所愛的姑娘嫁給別的男人?”
什么拒婚,什么求娶大皇姊,這人到底是誰?
喬裝成水月族護衛(wèi)又是什么意思,難不成……
越想越混亂的陶于薇感到一陣心驚膽顫,好不容易恢復的身子像掉進河水里,四肢漸漸地冰冷。
其實她早就對水月族千名護衛(wèi)有所懷疑了,他們的言行舉止太刻意了,感覺不真實,只是他們并無惡意,餐風露宿的護送她和她的人,不喊苦也不喊累,更不用她支付一兩銀子,食宿自理,自備干糧和飲水。
這一次的突襲,護衛(wèi)隊折損了近百名,據(jù)說對方使了賤招,在風中撒一種叫“七月迷花”的迷香,使人武功暫失、全身乏力,昏昏欲睡得提不起勁,任人宰割,相當歹毒的做法。
“你說太多了,為了復仇,沒有什么是不能犧牲的,你身為軍師還看不懂當今天下的局勢嗎?
有兵權(quán)才有實力!笔种袩o兵才是空談,連自保都成問題。
天耀城城主對外的自稱不是葛瞻而是銀月,甚至代他出面買賣戰(zhàn)馬、武器的白文昭數(shù)度遭人誤會是城主本尊,只因他目前的力量對付不了葛鞅為帝的南越,兵力上的懸殊讓他居于下風。
若是葛鞅知曉他是天耀城城主,必定派兵前來圍剿,他一城數(shù)萬名的兵士哪敵得過三、五十萬蜂擁而上的大軍。
所以他沒有選擇,必須有所取舍,即使在重生后才霍然明白心里愛的是誰,可是命運的轉(zhuǎn)輪不會因心中有人而改變。
“那你想犧牲誰,我嗎?”還是他自個兒?
一道脆生生的嬌軟嗓音從門外傳來,披著藍底白花斗篷的嬌小女子柔柔弱弱地走進,細薄的柳腰彷佛快被風折斷。
“你們聊,我們先走一步!弊R趣的陸信庭朝白文昭一使眼色后,兩人便默然走出,順手把百般不愿的金子撈出。
一室凈空,只留四目凝望的兩人。
“薇兒……”葛瞻喉頭一緊,滿眼澀然。
“不要叫我薇兒,我只問你,你是誰?”她相信他,一路上以葛大哥相稱,不因他的冷臉而有所怠慢。
“我……”他想著該用什么借口搪塞,他不想她有朝一日恨他,她的“活著”便是他的安心。
“我要聽實話!碧沼谵币谎劬涂创┧
風在飄著,雨在下著,細碎的滴答落雨聲猶如她悲傷的心情,半晌,他苦澀的蠕動薄唇!拔以悄显絿蠡首痈鹫,字廣之,也是天耀城城主銀月!
“你不是水月族護衛(wèi)首領(lǐng)?”有人會有兩種身份,她必須確認。
“不是。”他面露凝重的搖頭。
“你冒充水月族護衛(wèi)有什么目的?”他讓她變得多疑。
“保護你!备鹫罢f出心底的話。
“為什么是我,我有什么好保護的,你不知道我是旭川國的公主嗎?若有需要,我父皇會派出五千名皇家侍衛(wèi)護送,根本不用你多費心!彼砩嫌惺裁春弥\求的,除了銀子。
因為你會死!稗眱海闾恿,好好聽我說,我有我的苦衷,并非有意隱瞞你,我只想平平安安地送你到水月族!彼滩蛔砭o她。
“然后呢?!丟下我一走了之,你為什么不干脆一開始就別出現(xiàn),你是南越國大皇子干我什么事,我以前不認識你,以后當你是陌路人,兩不相干。”陶于薇掙扎地想甩開他,但是她很沒用地發(fā)現(xiàn),她還是喜歡他能將她緊緊包住的懷抱。
“你……蕙妃生前幫過我,我得還她人情!彼麤]法說出是她的因素,便拿受了已故蕙妃的恩惠為由。
她一聽,氣得想咬人!叭饲椋∥页闪瞬坏貌贿的人情,你倒是看得起我,如果說我愛上你了,你會為我放棄復仇嗎?我比陶于燕更適合你!
“不會!备鹫斑@話一出,他感覺心口被刀割了一下。
“為什么?”他不愛她嗎?像夢中的男人那樣地拒絕少女。
“陶于燕的身后是趙家軍,而我需要趙家的兵權(quán)!焙椭厣耙粯樱w家的兵是他強而有力的后盾。
“值得嗎?”沒有比銀子更可愛的事,他是個笨蛋。
“我無法回答你值不值得,只是箭在弦上,不得不發(fā),我沒有選擇的余地,只能滿弓射出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