常母蹲在地上洗碗筷,回頭瞥她一眼,臉上平靜,沒有過多表情,只是淺淺一笑。
「你一直都很相信兩個(gè)哥哥說的話,怎么會(huì)突然懷疑起他們來了?」
「因?yàn)椤麄兒土鶢敳缓。」她蹲下來,卷起袖子,手才伸進(jìn)冷冰冰的水里,就被拉了出來。
「水太冷了,你別洗!钩D改昧藯l干布給她,讓她幫忙擦干碗盤就好!高@兩個(gè)孩子和王爺不對(duì)盤也不是一天、兩天的事了,盡管我說破嘴都沒用。」常母抱怨了兩句,才把話題繞回來,問道:「這跟你懷疑他們有什么關(guān)系?」
「娘,我感覺我掉了的那塊記憶和六爺有關(guān)。我也不清楚我為什么會(huì)有這種感覺。但是娘,我仔細(xì)想過,若不是因?yàn)槿绱,為何哥哥們和六爺(shù)年P(guān)系會(huì)弄得如此緊張?」這是她一直以來想不透的地方,如果她猜對(duì)了,那就說得通了。
常母停下手,望著她好半晌。每次看著女兒異于常人的模樣,內(nèi)心總泛著疼痛,總是希望女兒能夠得到比任何人都多的幸!
「樂兒,你若想知道那段過去,得靠自己想起來,娘不會(huì)幫你!咕烤棺约号畠旱男腋T谀睦,她身為母親也很旁徨。她若記起那段過去,對(duì)她是不是好呢?她真的無法幫她決定。
「娘……」
「好了,你不是還得去王爺那兒刻紙嗎?可別丟了你爹的臉,要多用點(diǎn)心,快點(diǎn)去吧!
最近一提到要去見六爺,她的心臟都會(huì)不聽話地亂跳起來。她默默地蹲在那兒,幫娘把碗盤擦干,等碗盤都洗好了,她才起身。
「娘……那我走了!
「嗯,幫我問候王爺!
「好!顾x開廚房,到門口忽然又回頭,「娘,我今天不用喝湯?」
「嗯,不用喝了!
「好!拱蛋邓闪丝跉,她穿上了厚厚的棉襖,才走出家門。
六爺病了大半個(gè)月,直到最近病情才有起色,這件事情娘并不知道,六爺不想讓娘擔(dān)心,故意要她瞞著。
為什么娘不肯告訴她,她失掉的那段過去呢?
常樂一怔,忽然想到,如果跟六爺有關(guān),那么她可以問六爺呀……
。
可是,六爺愛刁難人……
六爺,會(huì)說嗎?
最近六爺?shù)木裰饾u恢復(fù),今天看起來氣色好了很多,她一見到他,心里立刻松了口氣,忍不住笑了開來。
但是喜悅的心情維持不了半刻,她才鋪好了紙,拿起畫筆,見到那把扇子又回到了他臉上,她頓時(shí)垮了臉。
實(shí)在很遺憾,她沒有趁著六爺生病無力之時(shí),趕緊畫下六爺?shù)拿纨嫛?br />
不過,她著實(shí)做不來乘人之危的事,而且她也不想把病懨懨的六爺入畫,所以想歸想,就算再給她一次機(jī)會(huì),她也不會(huì)那么做。
這陣子,她幾乎把這座樓院里里外外都畫過一遍,不知畫多少張了,該有的背景有了,現(xiàn)在只差六爺?shù)娜讼癞嫛?br />
樓院門窗緊閉,把冷冷寒風(fēng)擋在樓院之外,屋里烘得暖暖的,她的棉襖擱在一旁。
六爺靠窗而坐,一把扇面遮顏,一手拿書看得入神,卻把她晾在一旁,無視她的存在。
「六爺,那把扇子……」她拿著筆又?jǐn)R下,一張紙不知從哪兒下手。
「爺,把您的藥送來了!雇逻@時(shí)開門進(jìn)來,身后跟著下人,端著托盤,上面有一壺熬好的藥,一只空碗,連著托盤放到茶幾上。
「嗯,下去吧!
「爺,藥得趁熱喝!
「羅唆,下去!」
「是……」望月拿起藥壺,藥都還沒倒,就被怒斥出去。
門關(guān)上,又剩下二人。那壺藥被擱在茶幾上,羅謙始終看著書,不曾去碰。
常樂起身,小心地拿起藥壺,倒了一碗藥,端到了他面前,「六爺,先喝藥吧!
「小樂,你的刻紙究竟何時(shí)才會(huì)完成?」他眼未抬,嗅到藥味微微攢眉。
好燙……剛倒出來的藥熱騰騰,她小心地端著藥碗,很怕灑了。
羅謙瞥她一眼,「先擱下。」
「六爺先喝了吧!顾踔鵂C手,卻不肯放下,柔聲央求他。
不知為何,這一陣子只要一看到六爺那張慘無血色的病容,她的心就一直緊緊揪著,所以,她現(xiàn)在寧愿和往昔一樣看他囂張跋扈的臉色,也不想再看到他蒼白的面容。
為此,他得好好喝藥把身子養(yǎng)好才行。
一碗藥捧在一雙深黑的手上,始終捧在他面前,落在他的視線里,看得他的心隱隱抽疼。
她再捧下去,僅有的那一層皮恐怕要燙熟了!羅謙放下書本,端過那碗藥,一把扇子隔著不悅的臉色……
「小樂,你要本王把扇子拿下嗎?」他沉吟一陣問道。
常樂正輕輕地吹著燙著的手指,聽見他的話,她眼睛一亮,嘴角有了笑容,連連點(diǎn)頭?磥砹鶢斀袢招那楹茫洗蟀l(fā)善心了——
「那你把這碗藥喝了!
她倒給他的那碗藥湊到了她嘴邊,僵掉了她的笑容。
「六爺,這是你的藥,你得按時(shí)暍藥,身體才能痊愈!苟宜裏o病無痛,怎么能喝他的藥呢。
「你喝不喝?不喝本王要倒掉了!顾麘械寐犓樠,伸長了手將藥碗往地上傾斜,當(dāng)真要把藥倒掉。
「六爺!」她及時(shí)按住他的手,想搶救那碗藥,他卻高高舉起,不給她!噶鶢,為了你的身體……」
「小樂,你當(dāng)真如此關(guān)心本王的身體嗎?」扇面下傳來冷冷一哼,「我看你是幸災(zāi)樂禍,恨不得本王多喝幾碗苦藥,多嘗些苦頭吧?」
她薄薄的一層皮膚帶著青黑的顏色,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無辜地凝望著他,「六爺,樂兒是真心為六爺好,良藥苦口呀!
羅謙狐疑地瞇眼瞅她良久,聽著她柔柔地說著「真心」二字,他的心情如浪潮洶涌起伏,硬是撇開了復(fù)雜的情緒不去多想。
「你若真有心,那就陪本王把藥喝了!顾骋谎鄄鑾咨系乃帀,「反正望月那家伙知道本王會(huì)把藥給倒掉,不會(huì)只熬一碗藥。只要你喝,本王就喝,還把扇子拿下讓你畫,這筆交易不錯(cuò)吧?」
「但是六爺,那是你的藥呀,我又沒有生病……」話到一半,她忽然忘了自己要說什么,腦袋一片空白,看著一把扇子從他臉上慢慢滑下,唇若涂朱,見他緩緩寬起嘴角,揚(yáng)起一抹迷人的艷色笑容,白皙俊顏湊近了她,她眼不敢眨,看得忘情忘我,緊緊地屏息。
羅謙放下扇子,把她拉過來,坐在他身邊的位置。
她望著他微啟朱唇,輕輕吐氣,緩緩吹涼了藥,她竟看得入迷,吞著口水,一陣子的臉燥耳熱。
他忽然抬起深邃的目光鎖住了她,把那碗藥湊到她嘴邊,輕輕扳開她的唇瓣,將藥汁小口地流入她嘴里……
直到藥汁入喉,舌瓣嘗到一陣苦味,苦得她皺起一張苦臉,眼淚飆了出來,她才猛回神,迅速推開他的手。
「好苦……」她張著嘴巴,吐著舌頭,難以相信有這么苦的藥。
「才喝了一口就喊苦,本王可是喝了大半個(gè)月了!顾跉鉀霰,卻眼看她青黑慘澹的臉皮皺在一塊兒,伸手輕輕揉著她的肩膀,等了她一會(huì)兒,才催促道:「快喝吧,藥快涼了。」
常樂苦著臉望他一眼。她的確沒想到他喝的藥會(huì)這么苦,苦到她頭皮都疼了,難怪每次看六爺喝藥,表情都很難看。
她想想不禁有些同情。但是良藥苦口啊,為了身子好,六爺還是得把藥喝了……
她面有難色地看著那碗藥,明知六爺有心刁難,但她若不想再看到他一臉病容,她就只好配合,起碼她相信六爺是一言九鼎之人。
他把藥碗貼近她嘴邊,她深深地吸了口氣,張開嘴,羅謙就把藥慢慢地喂入她嘴里?此贿吅,冷汗直冒,眼淚直流,他深邃目光直瞇著,雙眉之間紋路加深,喉嚨跟著竄起一股苦味,但他硬是咬緊了牙根迫她把一碗藥給喝完。
她喝完藥,馬上一股作嘔的感覺涌上來,她連忙起身想出去吐,羅謙卻一把攬住她纖細(xì)的腰身,將她勾入懷里,用嘴堵住了她的唇——
「不許吐掉!顾[眼貼近著她的臉,舌頭伸進(jìn)她嘴里,和她共嘗那逼人眼淚的苦味。
她雙手貼著他的胸膛,瞠圓了眼凝望他,訝異錯(cuò)愕,無法相信他的舉動(dòng)……難道六爺也跟她一樣有夢行癥嗎?還是他這幾日喝藥,喝到眼盲精神錯(cuò)亂了——
他看不到他吻的人是她嗎?是他一直嘲弄如夜鬼般恐怖,丑到?jīng)]人會(huì)娶的她呀……
嘴里的苦汁慢慢消失不見,取而代之的是他溫柔細(xì)膩的吻。
她望著他,他貼得太近,長而濃密的睫毛刷在她臉上,她滿臉困惑不解,腦袋轉(zhuǎn)為空白,癡癡凝望……
。
窗外冷風(fēng)不盡,樓院之內(nèi)滿室春暖。
「六爺,喝藥!顾阉幍?jié)M了碗,端到羅謙面前,眼里含著怨氣,與他保持距離,小心翼翼。
接連幾天都上演同樣的戲碼,他總是刻意刁難,要她陪著喝藥,這也就算了……
一想起,他竟然以為把她吻得滿臉羞意,奪門而出,他就不必喝藥了,任她脾氣再好都會(huì)生氣了。
羅謙攢眉,用扇面遮鼻,聞到藥味就渾身不舒服。
「六爺,藥快涼了!顾齼墒峙踔幫氡平彀屠锒际强辔,連呼吸都是嗆人的苦,喝得她很反胃。但她都喝了,他這個(gè)真正該喝藥的人,卻還在掙扎!噶鶢,快點(diǎn)喝吧!
聽她柔柔的聲音,帶著一絲甜意,那是連她自己都沒發(fā)覺到的報(bào)復(fù)心態(tài),等著看他的「報(bào)應(yīng)」。羅謙白她一眼,冷冷哼了一聲,一把甩開扇子,接過藥碗,一口氣灌下了一碗苦藥。
他喝得豪爽,她卻看得深深顰眉,臉皺成一團(tuán)。除了他,她是唯一知道這碗藥有多苦的人了。
她把碗放回托盤上,倒了一杯水給他!噶鶢,喝點(diǎn)水。」
羅謙接過杯子,一下子就喝干了那杯水,臉上毫無表情。
她回到畫紙之前,拿起筆來。只有這種時(shí)候,她才敢大膽直視他艷麗俊美的臉龐……
本以為能看見他的臉,她就能清楚掌握神韻,像過去一樣俐落準(zhǔn)確的下筆,不出兩天時(shí)間,就能畫出一張她滿意的人像畫來,然后開始進(jìn)行刻紙。
可是事實(shí)卻不然,愈是看著他的臉,他的五官、輪廓線條就愈模糊,她連續(xù)畫了幾張,怎么畫都不像他,別說抓到神韻了,連五官都走位。
不知為何,她的手好像被人抓著,她的心靈感覺也受到控制,每一張圖畫出來都像六爺又不像六爺……畫紙上的臉孔,一直都比現(xiàn)在的六爺少了好幾歲,她的筆下畫出來的是一個(gè)很年輕的少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