荒野孤墳,任由秋風吹起未燃盡的香火燭紙飄向未知的遠方。
飛揚發(fā)絲刷過女子的臉,右頰上丑陋的傷痕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刺目。
一身村姑的裝束,她默默的在墳前燒著手中的串串紙錢,手上的疤痕比臉上的更加可怕。
“爹、娘、二娘、大姊、二姊,你們的尸骨我找不到,只能為你們立個衣冠冢,我要走了,遠遠的離開京城這個是非之地!陛p柔溫暖的音質(zhì)在風中緩緩飄散,為這荒涼的曠野帶來一絲絲的暖意。
最后再望一眼孤墳,她起身離去,寂寞的背影緩慢而笨拙的,消失在紅日落下的方向。
。
一個邪氣,一個俊美,這樣兩位風格迥異的男子出現(xiàn)在同一場合,明眼人很容易就能認出他們的身份。
令人聞之色變的九王爺,和風流之名傳天下的齊侯爺。
“說實話,我真懷念你以前的笑容啊。”云清盯著卓飛揚的臉嘆道。
“難道本王現(xiàn)在沒在笑嗎?”
“同樣是笑,和以前差太多了,你近來簡直就是笑里藏刀、陰險至極。”害他每每擔心自己會成為下一個受害者。
“哦?”
“雖然以前你的笑也不怎么充滿善意,但至少不這么讓人毛骨悚然!
“是嗎?”他重新勾起一抹笑,“這個怎么樣?”
云清馬上后退了不只三步,“眼神、眼神啊王爺!北荒请p眼瞪著,簡直就像被毒蛇盯上一樣。
輕哼了一聲,卓飛揚負手向前走去,云清馬上跟了上去。
“你又把可憐的三柳扔到太后那去了?你這樣為人父未免太失敗了吧!
“你連兒子都沒有,憑什么來教我如何為人父?”
云清沒趣的摸摸鼻子,立刻轉(zhuǎn)移話題,“聽說最近清雅閣新制了一種點心,甚是好吃,今天嘗嘗鮮去。”
“也好。”
“咦?”
“怎么了?”
“那個女人的側(cè)臉好熟悉。”
卓飛揚發(fā)出低笑,“是你抱過的哪家小姐嗎?”
“不是,倒像是……”云清的眼驀地睜大,“三丫頭!”
聞言一把拎過他的衣領(lǐng),“在哪兒?”
云清的目光四下梭巡著,然后眼睛一亮,指著遠處的一個背影說:“就是那個人!
那女子一身村姑的裝束,看她走路的姿勢似乎腿上有殘疾,一方碎花布巾包住大半長發(fā),手上挽著一只簡單的包袱,看樣子正準備出城。
任誰肩頭突然被人無聲無息的放上一只手,應(yīng)該都會被嚇得尖叫,而她卻只是身軀僵硬了一下。
“三丫頭!弊匡w揚的眼神從來沒有像今天這么晶亮過,她的反應(yīng)讓他更加確認她的身份。
她慢慢轉(zhuǎn)過身來,緩緩抬起頭——兩個男人同時受到驚嚇。
她的右頰上有好大一片疤痕,額際更有一條長長的傷疤橫過了半張臉。
“你——”
“公子認錯人了!彼姑,轉(zhuǎn)身向城外走去。
“背影很像,側(cè)臉很像,可是聲音不像!痹魄逶谝慌該u頭,看來某人要空歡喜一場了。
“是她!弊匡w揚的語氣篤定,“那種孤清幽冷的眼神從來沒有變過,至于聲音……你忘了她天生就可以變換不同的音質(zhì)嗎?”
“說的也是!鳖D了一下,云清狐疑的看著他,“你就這樣放她走?”
“我有這么說過嗎?”他笑了起來。
云清馬上不著痕跡的向旁邊退了好幾步,這種笑——根據(jù)他與九王爺相交的年份來判斷,是一種極其不懷好意的笑,離遠點絕對是正確的。
他們跟著人潮慢慢的踱出城門,漫不經(jīng)心的跟在那村姑身后,以她笨拙的走路姿勢,他們不需要刻意加大步伐也不會跟丟。
似乎是走累了,她在路旁找了塊空地,坐了下來。
卓飛揚馬上走過去,在她的身邊蹲下,很友好的笑問:“姑娘這會準備上哪兒?”
她抬袖擦著臉上的汗,沒有回答。
一方柔軟的絲帕驀地被塞入她手中,頭頂上方傳來他愉悅的笑聲,“用這個擦好了!
她微微遲疑了一下,終是用它繼續(xù)擦汗,卻依舊沒有說話。
“三丫頭,讓本王猜猜看,你是不是已經(jīng)準備承認身份了呢?”
她抬頭望向遠方,路的盡頭是天,天無盡頭。
“王爺要我說聲謝謝嗎?”
又是那種清冷的聲音,她果然就是柳絲雨,云清不禁睇了卓飛揚一眼。
“雖然不是為你,不過結(jié)果本王確實是替柳家報了仇,所以你這聲謝本王還擔得起!
“謝謝!
“這樣冷冰冰的吐出兩個字,實在看不出你的誠意在哪兒?”
“謝謝!边@回她換成了那種暖暖的柔軟嗓音,讓人聽得倍覺舒暢。
“這就順耳多了!
她抿了抿唇,沉默下去。
他的手伸向她的臉,柳絲雨頓時縮了一下。
“能活下來不易是不是?”卓飛揚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溫柔,讓一旁的云清差點瞪凸了眼球。
“要死也不易。”她眸中閃過苦澀,上天總是不肯放過她,如果死了也許就不必自我厭棄如今的外表,可是她偏偏活了下來,極其艱難的再次活了下來,這一年來她承受了太多的病痛折磨,有時她會以為自己下一刻就能解脫,可惜上天不肯讓滿足她這個心愿。
他捏起她的下巴,逼她看向自己,“想死也得問問本王允不允。”
那是雙充滿霸氣與狠戾的眸子,而自己異常丑陋的相貌也清晰的映在他的眼底,她垂下了眼睫,淡漠的道:“王爺不是神,人的生死豈由王爺說了就算?”
“他人的生死與我何千?我只管你的生死。”
云清躲在安全范圍外聽得津津有味。天可憐見,消失一年的那個正常一點兒的九王爺終于要回來了啊,他終于不用再日日夜夜的擔心自己會是下一個倒楣鬼了,柳絲雨簡直就是菩薩再世啊。
這惡魔般的男子為何總是這般不講理?
“王爺要離京嗎?”
“本王沒這樣說過!
“可是,我要離開了。”她淡淡的陳述。
“離開?”他揚眉。
她回望京城,眼神里有著難以言喻的復(fù)雜情感,“這里有著太多痛苦的記憶,而我累了!边@一身的傷痛讓她不想再撐下去了。
“連我也是那痛苦記憶的一部份嗎?”他再次強硬的攫住她的下巴。
她望著他,淡淡的回了句,“王爺該明白的。”
是的,他明白,就是因為明白他才更惱怒。
“本王讓你痛苦?”他匆地揚手給了她一記耳光,清脆的響聲讓原本看戲看得出神的云清倏地愕然。
血順著柳絲雨的嘴角滑下,她漠然的抬袖擦去,“王爺何不賞我一刀來得干脆?”
“這么想死嗎?”他揪住她的頭發(fā),將她扯起來。
“活著更痛苦不是嗎?”有時候她忍不住懷疑,自己是不是太戀棧這個軀殼了,才會無論如何都死不成。
“真有那么痛嗎?”撫上她面頰的手是那么的溫柔,就像情人溫暖的觸摸,可是,他的聲音卻是那樣的譏誚與冷肅。
她只是笑了下,笑得那樣空茫而讓人揪心。
“王爺追上來,不就是為了讓我更痛嗎?”
卓飛揚眸光一斂,緩緩松開她,爾后起身,重重的轉(zhuǎn)身往回走去。
“三姑娘……”云清發(fā)出一聲輕嘆,急忙追著卓飛揚而去。看來他還是要多多小心自個兒的身家性命,當初年少無知的他怎么就交了九王爺這樣一個變態(tài)家伙來做朋友呢?
真是問天,天無語!
*
痛,火燒一般的痛,就好似全身的肌膚都泡在滾油鍋里燙過一般。
緊咬的下唇血跡斑斑,無一處完好,可是她就是不喊叫,一旦叫出來!她所有壓在心底的痛會失控,她不需要任何人來可憐她,不需要……
當沁涼透骨的感覺替代那滾油煎炸的疼痛時,她緊咬的牙才慢慢松開,鎖緊的眉頭也悄悄展平。
小心的替她蓋上絲被,卓飛揚從內(nèi)室出來。
“這藥真的有效嗎?”
“回王爺,就算不能做到恢復(fù)如初,但是至少也能讓疤痕淡到最淺的程度。”
“她的腳真的沒有辦法治了?”
“是的,這個下官確實沒辦法!
“退下吧。”
目光看向內(nèi)室的方向,他的唇微勾,“治不了也好,至少她要跑總會慢了許多。”
“我以為你打算放手了呢!痹魄鍖⑸碜訅哼^桌面小聲說。當時看他那般決絕的轉(zhuǎn)身,誰知才一個閃神,他就竄回去把人給硬帶了回來,所以說即使從小一起長大,他還是對某人認識不夠深刻。
“你認為再找一個讓本王看對眼的女人容易嗎?”
“困難至極。”他實話實說。
“那我憑什么放棄這一個好不容易撞上門的?”
真是太有道理了!云清只有含淚點頭。三丫頭你是菩薩轉(zhuǎn)世,一定有犧牲小我、造福世人的寬大陶懷,京城人民的幸福生活就全指望你了。
“行了,你可以回齊侯府去左擁右抱了,我暫時不會出去惹是生非。”
暫時?云清的眼角為之抽搐不止,然后自我安慰的想,暫時至少比毫不節(jié)制的以戲弄玩耍他們這群可憐人要強。
卓飛揚朝他飛去一眼,挑眉道:“怎么,舍不得走?”
“不不……”幾乎是立即的,云清向門外飛奔而去,活像身后有惡鬼在追,
。
“三丫頭,你看起來精神很好!
柳絲雨橫過去一眼,“侯爺認為我憔悴一點才應(yīng)景嗎?”
云清馬上搖晃著雙手否認,“深秋的景色已經(jīng)十分蕭條了,不需要再搭配憔悴的神色來應(yīng)景。”
她繼續(xù)跟木盆里的衣物奮戰(zhàn)。
他試探的湊近她,“三丫頭,問你件事。”
“嗯。”
“你會不會覺得九王爺有點不正常?”
用力捶打著衣物,她很淡的說了句,“他有正常過嗎?”
……絕倒!
云清扶起下巴,再接再厲,“他怎么會舍得你繼續(xù)當粗使丫頭?明明他很喜歡你呀!
柳絲雨再瞄了他一眼,“我也喜歡侯爺這張美美的臉,可是我不會想當你的女人!
這算回答嗎?云清摸了摸鼻子。好吧,就當是好了,但是她能不能不要用那種鄙夷的口吻說?他會受傷耶。
“他今天不在府里,去了哪兒?”
“我只是個丫頭!
“你這個丫頭跟別的丫頭不一樣的!
柳絲雨沒理他,依舊用力捶打著衣物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