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然,他也沒跟“人”約會過。
幾百年前,當他還是人的時候,哪來的什么約會,他婚前還見過妻子,已經(jīng)算是很了不得的事了。
而他成親之后,除了回家時床上多了個人之外,依然長年在沙場征戰(zhàn)殺敵;蛟S是因為如此,他的妻子才會選擇了那個不只能讓她享受榮華富貴,還能陪伴在她身邊的男人吧。
幾百年來,龍騰對妻子的恨意早已散去,如今只是更加理解那女人的心情。因為他的身邊現(xiàn)在有一顆柔軟的心,有一雙可以握著的手。是故,龍騰自然希望他們這次的約會,可以完美得讓藍天天終身難忘。畢竟,天天也只要求了他這件事。
只不過,時下餐廳燈光極有可能明亮到讓他必須戴墨鏡,杯盤也有可能出現(xiàn)銀制品燒灼他的手。除非是吃素,否則就連食物都可能會有大蒜埋伏其間。
重點是,他一個不吃飯只吸血的吸血鬼,怎么曉得哪間餐廳菜色好吃!
他知道薩克森會很樂意提供意見,但龍騰根本不想去問那顆電燈泡。
于是,龍騰在棺材里苦思數(shù)夜之后,總算決定好地點!
隔天,龍騰便帶著藍天天搭著一輛黑色禮車,在車水馬龍的道路上,享受著都市夜晚的霓虹。
藍天天第一次搭到里頭有冰箱、桌子的豪華禮車,什么事都覺得新鮮。她甚至覺得連外頭熟悉的夜景,也因為有他的陪伴,而顯得光彩奪目,整個人興奮地在后座活蹦亂跳著。
龍騰對壅塞車流原本有些不耐煩,但一看見她高興到偎在他懷里直嘀咕,他也就忍了下來。時間對從前的他來說,不具任何意義,但有她的時光,不一樣。而有他的時光,對她來說,也會是一種珍藏吧。
“龍先生,我們到了!彼緳C停好車,為他們開了門。
藍天天拉著龍騰的手,才下車就看到一楝哥德式尖塔建筑矗立在兩棵巨木之后。藍綠交錯的燈光直射于尖塔之上,透出詭異陰沉氣氛。
“德古拉吸血鬼餐廳!”藍天天指著血紅招牌,驚叫出聲。
“對!
“我的天,真的好像吸血鬼住的城堡喔,怎么會有人開這種店!”她興奮地叫著。
因為老板是個一百多歲的年輕吸血鬼。龍騰沒把這話說出口。
“我的天,真是太刺激了!彼{天天拉著他的手,快步走向餐廳。
餐廳自動門開啟,一股冷意飄了上來,藍天天打了個寒顫。
龍騰攬緊她并握緊她的手,不高興地發(fā)現(xiàn)餐廳里頭居然坐了九成滿!
這些人都有神經(jīng)病嗎?沒事到這種鬼地方做什么?以為來這里吃飯,可以遇見吸血鬼嗎?龍騰板著臉,直接推下頭上墨鏡蓋住半邊臉。藍天天偎著他慢慢走進燈光昏暗、飄著詭譎提琴音樂的屋內(nèi),然后開始笑到不行。因為服務(wù)生不但統(tǒng)一化著白臉妝、梳油頭,還身穿著白色襯衫、黑色高腰褲,最后還畫龍點睛地披著黑色斗篷。
服務(wù)生一見客人上門,馬上擺出吸血鬼經(jīng)典動作,右手拉著斗篷半遮住臉龐鼻尖以下,大聲地說道:“歡迎光臨!”
“天啊,老板怎么有法子想出這種主意。俊彼{天天笑倒在龍騰的懷里,連眼淚都笑了出來。
“確實可笑至極!饼堯v不以為然地看著墻上的壁掛式假油燈,還有柱上的那堆蝙蝠雕像,冷冷抿了下唇角。
餐廳老板明明是個日本吸血鬼,搞這么一套西洋式的鬼里鬼氣,簡直笑死人。
藍天天偎在龍騰身邊,發(fā)現(xiàn)全場目光都膠著在龍騰的身上―他雖是臉戴墨鏡還板著臭臉,但是絕麗非凡的鼻唇及輪廓騙不了人,加上及腰的烏亮長發(fā)及一身黑色長袍,想不引人注目都難。
“大家都在看你!彼{天天小聲地說道,緊張地挨著他并低下了頭。
“我叫老板把他們趕走!饼堯v環(huán)住她的腰,臭臉這時才稍有了和緩跡象。
“你是流氓。磕汩L成這樣,走到哪里都會有人看!彼棺h地扯著他手臂。
“我又沒欠他們錢,干么讓他們看!對我來說,除了你之外,其它的視線全都是騷擾!饼堯v不屑地說道,聲音大小正好讓屋內(nèi)的人全聽到。
大多數(shù)識相的客人垂下視線,似乎還有人說了幾句什么囂張之類的話,但龍騰根本懶得理會那些批評。
人的生命原就短暫得可笑,那些話語的重量甚至還不及一粒微塵。
此時,員工休息室里突然沖出一名身高一百七十公分的瘦高男子。
“你真的來了啊!快點,這邊請!扁從拘艣_到龍騰面前,滿臉雀躍地說道。
藍天天望著來人,很用力很用力地咬著唇,免得自己爆笑出聲。
男子臉色涂得不但比員工更白,而且還更勝一籌地涂了鮮紅唇膏,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……就像是……藍天天把臉埋到龍騰手臂里,免得自己沒禮貌地當面笑出來。
“你搞什么鬼!明明開的是吸血鬼餐廳,嘴巴干么涂得這么紅?你當自己是日本藝妓嗎?”龍騰攬著藍天天后退一步,絕色臉龐露出厭惡神色。
她笑到全身抽措著,已經(jīng)笑到用面紙在擦眼淚。
“我怕我的臉太沒血色,會嚇到人!扁從拘艍旱吐曇粽f道,一個閃身把他們請進包廂。
“你這樣才會嚇到人!饼堯v冷哼一聲,此時才把臉上墨鏡往發(fā)上一推。
“為什么沒人告訴我?”鈴木信備受打擊地頹下肩。
“因為所有人都以為你有怪癖。去把臉洗干凈、男人這樣像什么話!”龍騰幫她拉開座位,并將自己的座位拉近她。
藍天天揉著肚子,第一次笑到虛脫無力。
“去給我準備一份店內(nèi)最有特色的餐點!饼堯v對著家族里最年輕的成員說道。
“請容我向您推薦一份德古拉套餐!扁從拘乓砸环N華麗姿態(tài)張開斗篷,一臉自傲地說道。
龍騰用手搗住額頭,已經(jīng)不忍心再看下去了。
這家伙當了一百年吸血鬼,怎么一丁點吸血鬼的格調(diào)都沒學(xué)會呢?處處愛賣弄,生怕全世界不知道他有多愛當吸血鬼。不幸中的大幸就是,因為太過張揚,沒有人會把這個怪家伙當成真的吸血鬼。
“我們的德古拉套餐有烤田螺、西紅柿意大利面配上三分熟牛排,新鮮多汁、香嫩可口……”鈴木信滔滔不絕地說道。
“不好意思,我不吃牛肉!彼{天天拿出第二張面紙,繼續(xù)擦眼淚。
“那就改點春雞,就像處子鮮血一般香滑順口!扁從拘虐l(fā)出彈舌尖聲音,做出很美味的表情。
“你讓我倒盡胃口!饼堯v翻了個白眼。
“我喜歡這里。”藍天天把臉貼到龍騰肩膀上,一手還撫在發(fā)疼的肚皮上。
“我都不知道你有這么有趣的朋友!
“我一看就知道你是懂得欣賞的人!扁從拘篷R上朝她走近一步,一臉很想介紹墻上吸血侯爵油畫的表情。
“你可以出去了!辈恢篮沃^客氣的龍騰手指門外,低喝了一聲。
鈴木信一看到龍騰那對美目散發(fā)出敢死隊也不敢惹的銳利眼神,馬上一臉受傷地啾了他們一眼。
“我出去了!
“你別理他,我認為這是一間很有意思的餐廳。”藍天天忍住笑,對他說道。“阿里阿多!謝謝你!”鈴木信的白臉發(fā)亮,日語脫口而出,加上一個九十度的大鞠躬―看起來更像藝妓了!
包廂門才關(guān)上,藍天天馬上趴在桌上、拍著桌面狂笑起來。
“我的天我的天我的天啊……”她的嘴巴好酸,可還是止不住笑!拔覜]見過這么盡心盡力想演吸血鬼,偏偏還演得這么不像的人!
“我沒見過這么不怕吸血鬼的人!彼ǘǖ赝。
“因為吸血鬼原本也是人,只是因為永遠不會死,才被稱為鬼啊!彼宦柤,嘴角忍不住又上揚了!肮f得好像我真的和吸血鬼很熟一樣!
龍騰握住她的手,脫口問道:“你會想成為永生不死的吸血鬼嗎?”
藍天天揪起眉,認真地考慮起這件事來。
龍騰的指尖刺入掌心里,氣憤自己竟敗給了私心。
“我不想成為吸血鬼。”藍天天斬釘截鐵地說道。
龍騰心一涼,驀低頭望向兩人互握的雙手。明知就算她愿意成為吸血鬼,他也不可能會轉(zhuǎn)化她,但聽到那樣的答案,還是很讓人心碎。
“人類因為有生滅,所以才會珍惜時光。如果生命里沒有無常,好壞永遠無法改變,我認為那才是最可怕的事情。所以,我不想成為吸血鬼!彼f。
“沒錯!彼銖娮约赫f道。
藍天天捧住他的臉龐,眼也不眨地望著他美麗杏眸―他的眼神像一汪深不見底的黑潭,因為看盡了幾百年的歲月,于是什么也不再留戀了。
她忽而張開雙臂用力地抱著他,害怕他會像《竹取物語》里的公主一樣,衣袂一揚便飄然而去。
“怎么了?”他攬住她的腰,感覺到她情緒的波動。
“沒事……想到要分別……難免會有些情緒。給我三秒鐘,我就沒事了,我不要把剩下的時間拿來哭哭啼啼!彼昧Φ卣HI意后,用一種特意裝出的輕快神態(tài)說道。
“你有沒有什么事想問我?難道真的打算等比賽結(jié)束,就任由我離開嗎?”龍騰的內(nèi)疚逼著他一定要問出這些話。
“我的人生只告訴我一件事!那就是沒有什么事是可以強求的。如果你真心待我,能讓我知道的事情,不用我問,你也會自己告訴我!彼o他一個露齒的微笑,表示自己真的有夠豁達。
龍騰心一痛,倏地將臉龐埋入她的雙手之間。
她把指尖探入他光潔如絲的長發(fā)里,用手掌記憶著這種觸戚。
“我有問題要問你,你才三十多歲,可是‘Dragon龍’已經(jīng)成立快二十年了。你很年輕就創(chuàng)業(yè)了嗎?”她必須不停地說話,否則會沒法子擋住心里的悲痛。
“我活幾百歲了。”
“是,活了幾百歲才碰到我,我們還真是相見恨晚!彼櫚櫛亲,已經(jīng)很習(xí)慣他的黑色幽默。
“你是特別的!彼f。
特別也沒用,再過五天,比賽揭曉的那一日,你還不是要離開。藍天天擠出一個笑容,卻沒有響應(yīng)這個話題。
是她自己同意即使只有不到兩個星期也要與他相守,現(xiàn)在就不可以傷春悲秋!拔医裉煸缟贤瓿伞郎!彼(jīng)八百地說道。
“怎么沒拿給我看?”
“你也是老板,還是不要影響比賽公平性吧。”她皺了下眉,卻還是忍不住想聽聽專業(yè)意見!拔液軗牧慨a(chǎn)的問題,因為很多細節(jié)不適合!
“如果真的入選的話,會采取限量方式出產(chǎn)。我們公司會對每一個模具作品進行試燒,最后才打樣。所以,你的作品是不是出色,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!
“我跟你說,我的作品里有一個很重要的顏色元素,是取自于我爸爸以前的一組創(chuàng)作‘喜上眉梢’―雀鳥站在楓樹間,光是鳥喙、楓紅那幾種不同層次的紅,他就進窯燒了五、六次!
“那件作品確實相當精采,鳥喙的顏色是我至今見過最璀亮的紅!彼c頭同意她的話。
“是啊,還有杯緣上頭那顆寶石珠子……”藍天天笑著接話,聲音開始發(fā)抖。
她望著龍騰,后背頓時升起一股涼意。
龍騰玉容也頓時一沉,知道自己犯了一個大錯。
“你怎么會知道那件作品?”她問。
“因為……當你開口時,我的腦子自然就浮現(xiàn)……”他聲音僵硬地擠出話來,并別開了眼。
“你在說謊!彼{天天手指深陷入他的肩膀,全身都因為莫名的恐懼而發(fā)抖。
“你看過我爸的那件作品,對不對?”
龍騰沒有回答,只是定定回望著她。
藍天天望著他絕色臉龐,整個人突然一陣昏眩。
“你就是仙女!彼鹆艘槐垭u皮疙瘩,更加把臉逼到他的面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