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況,如今整個盛京都暗中流傳著懷遠(yuǎn)寺之事,在世人眼中,平陽侯府的二姑娘說什么都只能嫁給他了,不想她卻搞出一個比武招親來,讓他想直接把她娶過門了事都不能,非得經(jīng)過一道比武的程序不可,還必須拔得頭籌,否則姚采臨依舊不會嫁給他,會變成別人的女人。
“所以,你會參加比武招親,對吧?”蕭子秋搖著羽扇,玩味地看著表情深沉的李霄鋒。
于公,他是李霄鋒的軍師,于私,他們是好友,而相交了十年,他可從來沒見過李霄鋒為了女人做過什么,更遑論是參加比武招親這類的蠢事了。
但是這次不同,滿京城的人都知道他在一個夜黑風(fēng)高、傾盆大雨的夜晚,在偏郊的懷遠(yuǎn)寺那無第三個人的南院里,與姚府的二姑娘抱在一塊兒,又被數(shù)十雙眼睛給活生生的撞見了,如此情況下,他還能全身而退嗎?
更何況,如今連皇上也摻合在其中,操辦了這次的比武招親,縱然皇上并沒有下旨命他非得參賽不可,但任何人到了這個地步都不可能不去比賽,這是顏面問題,而典親王府也經(jīng)不起他不參賽的指指點(diǎn)點(diǎn),所以他一定得赴賽,還一定得贏,好將侯府二姑娘迎進(jìn)門。
“她膽子還真大!崩钕鲣h哼著。“比武招親?真想的出來!
事實(shí)上,事情有些奇怪,他竟有點(diǎn)欣賞她的出格,也時時想起她那雙明亮的黑眸,在那種遭逢追殺后的氛圍下,還宛如鳥兒般的朝氣蓬勃,他自己也覺得無法理解,他竟會對她上了心。
但是,就在他對她產(chǎn)生那么一點(diǎn)點(diǎn)微妙的情緒之后,她竟要比武招親?
于是他心底的那抹自卑又放大了,他認(rèn)為她肯定是不愿意嫁給他,所以想出了比武招親的法子,期望出現(xiàn)一個高手,將她從他這只惡龍的身邊救走,如果有人贏了比賽,她就可以堂堂正正的不嫁給他了,嗯,一定是這樣沒錯。
“你會刻意輸嗎?”蕭子秋緩緩啜飲著香茗,看似將注意力都放在品茗之上,但他從李霄鋒臉上的變化便知道他那潛藏的自卑又冒出頭來了。
這是一道難解的習(xí)題,在戰(zhàn)場上所向披靡,人稱黑面羅剎的李霄鋒,往往一上場便能震懾敵軍,他令外蒙人聞風(fēng)喪膽,然而卻走不出被典親王忽視的陰影,始終戴著冷漠的面具。
在懷遠(yuǎn)寺的那一夜,他親眼看到姚二姑娘那不怕霄鋒的模樣,不但不怕,他還很訝異的發(fā)現(xiàn),當(dāng)霄鋒和悟覺走掉時,姚二姑娘的神情甚至是有些悵然的,她還目送了他的背影。
也就是說,她對霄鋒感興趣,不像其它姑娘見了霄鋒便驚恐不已的退避三舍。
當(dāng)然,這只是他的猜測,也可能不正確,他也想不通,若她對霄鋒感興趣,為何不乖乖等著霄鋒去迎娶,而要弄出個比武招親來?
她應(yīng)當(dāng)知道,在流言滿天飛的情況下,霄鋒是一定要上門提親,也非娶她不可,除非她不想嫁給霄鋒,才會另辟途徑來逃避這樁婚事。
若事實(shí)是如此,她也沒有錯,在世人眼中,霄鋒的外表確實(shí)有些嚇人,加上他在王府的地位連三爺都不如,唯一傲人的就只有他的戰(zhàn)功和破蒙將軍的封號。
想來,一般的閨秀姑娘,誰都會想嫁給飽讀詩書的美男子吧,而霄鋒卻跟美男子三個字八竿子打不著邊,何況他還帶著先天的微跛,天下間的女子以貌取人者居多,誰能不同?縱然他認(rèn)為霄鋒根本不丑,但大凡是女子都會認(rèn)為他的相貌駭人,那么,他在大淵朝女子的眼中便定位為相貌駭人了。
但是,自己多希望那位姚二姑娘不一般,能慧眼識英雄,發(fā)掘霄鋒在冷酷嚴(yán)峻外表下的鐵漢柔情,任何人都不是天生孤傲的,霄鋒潛藏在孤傲之下,那帶著憤世嫉俗的譏誚,若是由女人,最好是他的妻子來化解那就更好了,所謂百煉鋼化為繞指柔,這也是王妃,也就是自己的姑母所殷切期盼的,而他已將在懷遠(yuǎn)寺親眼所見之事告之姑母了,因此姑母十分期盼姚二姑娘能做她的兒媳婦,能做那將一絲暖意帶給她兒子的人……
也因此,他受了王妃姑母的請托,一定要讓霄鋒去參加比武招親,也一定要贏得比賽,絕不能因?yàn)椴粷M比武招親這件事就不去參加。
“這事關(guān)王府的體面,二爺不能輸!蔽嗤┰谂赃叞杨^搖得像波浪鼓,重復(fù)道:“二爺絕對不能輸!
他是李霄鋒的貼身小廝,王府的家生子,爹娘兄弟嫂子都在府里當(dāng)差,妹妹秋月是王府二小姐李雙玥屋里的大丫鬟,兩人都是自小服侍兩位小主子,對主子忠心狄狄。
“你什么時候那么關(guān)心王府的體面了?”蕭子秋饒富興味地看著梧桐。“老實(shí)說吧,為什么你家二爺不能輸?”
梧桐搔搔后腦杓,知道憑自己也瞞不了主子和蕭少爺,便實(shí)話實(shí)說道:“滿京城都在打賭,賭二爺會輸還是會贏,京都地下錢莊甚至開出了一賠十的賠率賭二爺會輸,說二爺壓根不想娶姚二姑娘,所以會故意輸,小的也下注了,小的賭二爺贏,所以二爺不能輸!
李霄鋒瞪著他。
拿他的親事打賭?他這是養(yǎng)了個吃里扒外的叛徒是吧?
蕭子秋卻是無視李霄鋒的面罩寒霜,他恰然自得的從懷里取出一錠銀兩來吩咐梧桐,“幫我也下一注,也是賭你家二爺贏!
梧桐高興的收下了銀子。“是!小的馬上去辦”
見梧桐興匆匆要去下注的背影,不知怎么搞的,李霄鋒又想起姚采臨那張巴掌大的雪白瓜子臉來,她那雙明亮的眸子熠熠生輝,時不時便浮出幾分笑意來,那日自己將她摟在懷里的感覺,身體明顯感受到了女子特有的柔軟和馨香……
她不想嫁給自己是吧?他偏偏就要定了她!
蕭子秋正在思考要如何才能說動李霄鋒,但一瞬間,當(dāng)他看到李霄鋒的神情時,他明白了,李霄鋒會去參加比武招親,而且他一定會贏。
這么說來,霄鋒對姚二姑娘也有意思,只是他自己還無所覺罷了。
明白了這一點(diǎn)之后,他不動聲色,慢條斯理的啜了口茶。
等一下他就去見王妃姑母,知道霄鋒也不是全然沒有意思之后,王妃姑母肯定會心急火燎的著手張羅婚事了。
蕭子秋正在思考盤算,就聽得李霄鋒不緊不慢地問道:“那日在懷遠(yuǎn)寺里,我的腿如何,她不會沒瞧見吧?”
蕭子秋猛地抬頭朝李霄鋒望去,眉頭皺了起來!坝謥砹,你的腿怎么了?你的腿根本沒事,姚二姑娘瞧見了又如何,沒瞧見又如何?”
李霄鋒深沉的眼眸讓人看不透,他滿臉笑容,但笑容卻未到眼里!耙簿褪钦f,她可能瞧不真切了。”
蕭子秋看在眼里,警惕起來!跋鲣h,你又想做什么了?”
李霄鋒淡淡一笑!皼]什么,要讓她看得真切一點(diǎn)罷了!
蕭子秋無奈的搖著頭!澳阏媸堑摹
李霄鋒嘴角勾起。“總不能讓人家姑娘不清不楚的嫁了,日后再來懊悔吧?”
蕭子秋也不與他爭了,只意味深長地說:“將人看得這么膚淺,我倒要看看日后懊悔的是誰!
李霄鋒住的是凌月閣,他房里服侍的大丫鬟九蘭進(jìn)來花廳稟告道:“二爺,章少爺派人送了帖子過來,請您明日午間去百花樓吃飯飲酒,說吳少爺、白少爺、郭少爺也會到!
李霄鋒很是滿意的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!罢f我會準(zhǔn)時赴約!
“奴婢這就去傳話!
見九蘭告退了,蕭子秋這才極為不認(rèn)同地道:“霄鋒,你還跟章瑞堯那幾個公子哥兒來往嗎?明知道王爺不喜歡你跟他們來往,你就少與他們廝混吧!”
蕭子秋說完,李霄鋒的目光就冷了幾分!案竿跸矚g與否,從來就不在我的考量之內(nèi)!
蕭子秋知道李霄鋒沒說出口的另一句是,就如同他的喜歡與否,也從來不在他父王的考慮之內(nèi)一樣,這對父子啊,不像父子,倒像世仇。
話說那章瑞堯、吳進(jìn)奎、白遇安、郭啟四人是京城有名的紈褲子弟,成天吃喝玩樂、好逸惡勞、不務(wù)正業(yè),在各個妓坊之間醉生夢死,聲名狼藉,霄鋒十一、二歲便開始與他們走得很近,有時也會在外惹是生非,典親王雖然知情,但卻不置一詞,就好像這個兒子在外的所做所為與他無關(guān)似的,李霄鋒也因此愈加變本加厲,而王妃就只能夜夜嘆息。
如今,既然他知道了霄鋒還與那些人交往,便不能不管。
“霄鋒,聽我一言,你如今已是朝延命官,官拜將軍,又受到皇上重用,何苦再與那些人交際,壞了自己名聲呢?這委實(shí)不妥!”
李霄鋒半點(diǎn)沒有動容,他冷冷地道:“在我看來,沒有什么不妥,在我無人理會時,他們當(dāng)我是人,沒嫌棄我是怪物,如今我出頭了,也沒道理跟他們撇清,世人看他們是游手好閑的紈褲子弟,在我看來,他們至少是真性情,比某些看似剛正不阿,卻嫌棄自己親骨肉天生殘疾之輩來得好!
蕭子秋瞪直了眼。
他他他,他這是擺明了在說典親王是吧?
這家伙,他這根本是破罐子破摔,專挑王爺不喜歡的事情做,還曾揚(yáng)言要納迎春院的花魁藺曉曉為妾,把典親王氣炸了,也不想想王妃夾在中間會有多為難。
但他知道,他是勸不了的,李霄鋒固執(zhí)起來跟牛一樣,想來王妃若知道他還在與那些紈褲子弟交往,肯定又要頭疼了。
“皇上真要出面操辦那比武招親?”甘露殿的寢殿里,遣退了所有伺候的宮女太監(jiān)之后,皇后蹙眉問道。
平陽侯府的孟老太君進(jìn)宮見太后的那一日,皇上恰巧也去向太后請安,當(dāng)皇上得知了孟老太君的意思之后,便自告奮勇要出面操辦比武招親。
她以為皇上說說罷了,沒想到皇上將那比武招親搞成了全天下的比賽,不只大淵朝十六歲到二十五歲的未婚男子能參加比賽,鄰近各國,自認(rèn)有身好本領(lǐng)的男兒也能報名參賽。
她知道李霄鋒的本事,不管參賽者再多,他也會輕而易舉的贏得比賽,再多的參賽者不過是烘托他的本事罷了,最終,他仍會迎娶平陽侯那嬌貴的嫡女。
說實(shí)話,她極不樂意促成這門親事,李霄鋒已官拜將軍,皇上還賜了將軍府和封邑,若再娶了平陽侯的嫡女,不啻是如虎添翼,一個富可敵國的岳家,能給他的幫助有多少。”2欢▽頃c錦哥兒爭那世子之位。
“朕知道皇后的隱憂,皇后大可放心。”皇上拍了拍皇后的手,眼睛里摻了絲笑意,直言道:“鋒兒對世子之位完全沒興趣,其實(shí)他從來就沒跟錦兒爭過,是皇后的偏見太深!
皇后急切地道:“臣妾哪有偏見?是孩子們年紀(jì)小小便失去了娘親,臣妾身為姨母,為他們多擔(dān)幾分心罷了,瞧皇上說的,好似臣妾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似的,皇上自個兒才是偏心鋒兒,還不是總不承認(rèn)!
皇上搖頭笑道:“瞧你,又來了,只要事關(guān)錦兒,你就特別上心,就是這樣才把錦兒養(yǎng)成了事事拘謹(jǐn),要看你臉色行事的古板性子。”
皇后馬上理直氣壯的分辯道:“拘謹(jǐn)有什么不好?讀書人,自然是要拘謹(jǐn)些了,難道還要學(xué)那些個武人軍人放浪形骸嗎?鋒兒在邊關(guān)的傳聞,臣妾也略有耳聞,俘虜?shù)耐饷膳樱行┻M(jìn)了他的營帳……”
皇上有些不高興了,他看著皇后!盎屎笊頌橐粐福蚕嘈拍切﹤沒有根據(jù)的傳言?鋒兒若是在邊關(guān)放浪形骸,只顧享樂,能以區(qū)區(qū)三萬兵馬破了外蒙十二萬大軍嗎?咱們能在京里過這安生日子嗎?”
皇后素來不愛聽李霄鋒的功勞那些,遂不以為然的強(qiáng)辯道:“食君之祿,擔(dān)君之憂,那是他本來就該做的,何況皇上也賞了他不少好東西,他也夠了,如今又要娶那平陽侯的嫡女,這不是不知分寸嗎?”
皇上嘆了一口氣,愧疚地道:“有時候朕真后悔,不該為了穩(wěn)定朝政而讓鎮(zhèn)弟娶婉顏,想當(dāng)初婉顏是多么明媚開朗的姑娘,自從嫁給了鎮(zhèn)弟,她就沒再笑過了,是朕害了她!
他一直不明白,為什么鎮(zhèn)弟不喜歡婉顏,如果說是對娉兒感情太深,無法接受婉顏,還說的過去,但他討厭兩個孩子又怎么說?若說是因?yàn)殇h兒、玥兒天生帶著殘疾而不喜歡他們,他委實(shí)不相信鎮(zhèn)弟會是那樣無情之人,但若不是這個原因,又是為了什么?他實(shí)在想不明白!
“這怎么能怪皇上?”皇后聽了,眼里就露出了一絲冷厲!八貌涣苏煞虻男,是她自己沒本事,娉兒怎么就能與鎮(zhèn)弟琴瑟和鳴,這表示是她自己討不了鎮(zhèn)弟的歡心。”
她也不喜歡聽皇上同情蕭婉顏,那蕭婉顏有什么可憐的,她那死去的妹妹言娉才可憐,紅顏薄命,她該有多牽掛兩個孩兒!
皇上聽了臉上就露出一絲苦笑!盎屎竺髅髦梨硟菏遣∈诺,與婉顏一點(diǎn)關(guān)系都沒有,又為什么老是把氣撒在婉顏身上呢?”
“臣妾就是恨她占據(jù)了娉兒的位置!被屎蟮恼Z氣十分不甘心。
皇上又是苦笑。“那皇后該怪朕才對,是朕讓婉顏去占那個位置的。”
蕭婉顏成為李鎮(zhèn)繼室的來龍去脈,皇后自然也很清楚,只是她不愿面對,使著小性子咬牙道:“臣妾不跟皇上說了,總之,既然皇上要偏坦鋒兒,那臣妾也會繼續(xù)維護(hù)錦哥兒,只要有臣妾在的一天,就絕不會叫人欺了錦哥兒。”
皇上好笑地道:“誰欺負(fù)錦兒了?錦兒在王府的地位固若金湯,不可動搖,婉顏身為王妃卻處處忍讓,皇后不知道嗎?”
皇后心煩地道:“臣妾不知道,臣妾只希望皇上能收回成命,取消那比武招親大賽,將平陽侯的嫡女另行指婚給他人。”
皇上聽到這無理的要求微愣了下,隨即失笑道:“皇后說這話就不對了,人家有眼光,想嫁給鋒兒,朕怎么能阻止?又怎能將她指婚他人?”
皇后眼里帶了絲幽怨!盎噬暇盼逯,要做什么不可以?小小的指婚,難道平陽侯府敢違抗圣令?”
“平陽侯府是不敢,但朕不會那么做,君令如山,又豈能隨意更改?”皇上知道是端出圣威的時候了,他緩緩地道:“比武招親,勢在必行,任何人都不得使絆子妨礙,聽明白了嗎?”
皇后縱有再多不滿也只能暫時吞下,皇上將后宮之事都交給她,不會過問,也信任她,但若是她想操弄朝堂,皇上是萬萬不會允許的,她很清楚這一點(diǎn)。
于是,她放下了不滿,服軟道:“臣妾明白了!
雖然嘴上應(yīng)承不會妨礙,但她已打定了主意,要找?guī)讉江湖高手去參賽。
有錢能使鬼推磨,她就不信了,這天下間沒有人能打贏李霄鋒,重賞之下必有勇夫,這一次她要狠狠的給李霄鋒打臉,至于那個平陽侯府的嫡姑娘,就怪她自己有眼無珠,挑錯了人,還大手大腳的要比武招親,她會讓她賠了夫人又折兵,不但嫁不成李霄鋒,往后也嫁不掉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