店門口還貼了這樣的公告——
“食材依季節(jié)準備,套餐一人$1500一$1800,恕無法點菜”
但主廚的手藝沒話說,也因為如此,小小的店面客人絡繹不絕,許多高官顯要都是這間店的老主顧。
老實說,看到這樣的場面,肖詩思有些不安,她想和這三個月來接觸的世界離得越遠越好,但偏偏上門的客人都是上市上柜公司的大老板,在新聞臺才看得到的人物,她每天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、提心吊膽,深怕哪天易縝也來用餐,那她該怎么面對?
沒想到老天爺就是看不慣平靜。工作的第二個星期,她的挑戰(zhàn)終于來了。
這一天,易縝和合作伙伴一同來用餐,當拉門一開,詩思習慣地回頭以日語招呼,才吐出第一個音,她的聲音就卡住了,剛進門的易縝也頓住了——
小貓?!他暗暗震驚。
真這么巧?!她差點放聲尖叫。
他們大眼瞪小眼,氣氛很詭異,兩人愣著,誰都沒動作,直到主廚在工作臺后開口提醒!靶⌒,站著做什么?快招呼客人啊!易總,好久不見!
不會吧?聽起來他還和主廚是朋友?!
她一臉惶然。
倒是易縝可痛快了,要知道能看到她這么狼狽,可不是天天有的。
可是他更想問,兩個星期不見了,她好嗎?
有沒有像他一樣,感覺生活中少了什么,所以覺得無趣?
有沒有像他一樣,偶爾發(fā)呆,回過神來以后,才發(fā)現(xiàn)自己想的都是她?然后,懊惱自己怎么這么狼狽……
有沒有像他一樣,一想起她,感覺胸口有股悶氣,很想尖叫?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躁郁癥。
他想知道,小貓有沒有和他一樣?
“好的,主廚!
兩個星期不見,天知道她是怎么撐過每一天的?
她以為自己可以調(diào)適得很好,原本她就不曾擁有這個男人,現(xiàn)在不見面,也只是恢復原狀,不該想念得這么痛苦。
可她很想聽他的聲音,以前她不愛看財經(jīng)臺,現(xiàn)在回家,她會盯著財經(jīng)臺的新聞回放,希望能看到“原碩科技”的報導,說不定會有他的消息。這個方法好傻,卻是現(xiàn)在的她唯一能見到他的方式。
她害怕他來店里用餐,卻又期待哪天會不期而遇,這種反反覆覆、矛盾的心思,有時候她覺得自己是不是快精神分裂了。
“歡迎光臨,兩位客人這邊請。”她誠惶誠恐地招呼。
依照主廚的習慣,只要是熟客,大多安排坐在吧臺前和主廚閑話家常。
反正這個主廚的怪習慣和怪堅持很多就是了,工作了兩個星期,利落聰明的肖詩思倒也摸得清楚了。
“新來的服務生?”她越緊張,易縝就越想笑。
主廚怪雖怪,卻是個粗線條,沒注意到肖詩思和易縝之間的詭異氣氛。
他說:“是啊,這回夠年輕了吧,之前你們都說服務生不要找歐巴桑,趁著原來的歐巴桑辭職,這回我應征個年輕的,大家總開心了吧?”
主廚是無心玩笑,絕對沒有吃肖詩思豆腐的意思,大家明白,逗得吧臺前的其他客人哄堂大笑。
只有易縝笑不出來,被逗的是他的小貓,但他的小貓豈是人人都可以逗著玩的?!
“歐巴桑我們也習慣了,來個年輕的不見得比較好!
主廚呵呵笑,沒聽出他語氣中的不滿,還拍胸脯掛保證!安粫粫卓偰悴粫缘,我們這個小肖可機伶了,后面洗菜的阿姨才認識她幾天,就急著要把小肖娶回家做媳婦呢!”
別鬧了……這叫愈描愈黑吧……不過,肖詩思臉已經(jīng)黑了。易縝的眼神好冷……
她冒著被凍傷的危險送上兩杯熱茶。“客人,請用茶。”
“看來的確很機伶,討人“喜歡”!币卓b瞄著身旁的她。他們的距離很近,只要他伸出手,就能將她摟進懷中——他發(fā)覺自己的確有這個沖動。
他的高度正好和小貓平視,清楚看見她眼底的慌張。很好,至少她對他不是毫無情緒。
“老板別夸獎我了,我會不好意思……”
詩思打圓場,趕緊轉(zhuǎn)身閃人,卻留下一股香甜的氣息。她身上的氣息差點讓易縝把持不住,他握緊拳頭,克制自己。
瘋狂的想念在見到她之后,反而如野火般蔓延。但是,只有他一個人承受想念的苦嗎……
“啊,我記得我看過那個孩子,之前放暑假還來幫忙泊車,不是才大學?”一旁的客人還不放過這個話題。
主廚回復:“對,就是他。哈,現(xiàn)在年齡哪里重要?看得順眼才重要,你說是不是,易總?”
主廚還把話題丟回易縝身上?!別鬧了吧……
易縝冷冷瞟了肖詩思一眼。知道怕就好!“老板說得有道理,的確要看對眼才是!
沒想到一個大學生都比他順眼,都可以論及婚嫁了?
哇,看來小貓還真喜歡年輕男生,他這種怪里怪氣又陰沉的熟男,她根本沒看在眼里——他承認,這樣任性的念頭讓自己很不舒服。
詩思也忙得膽戰(zhàn)心驚、如坐針氈。她真是趴著也中槍,能不能不要把話題扯到她身上?拜托……
雖然如此,但對兩人而言,懸在空中的心情在這一睨忽然安定了、平靜了,能見到自己想見的人,怨懟或者擔憂、猜疑的情緒消失了,不自覺地珍惜這意外降臨的機會,他們會找空檔偷瞄對方,視線偶爾在空中交纏時,立刻又尷尬地收回。
只要是坐在吧臺,便由主廚直接將餐點送上,詩思只有溫酒和送酒的工作,但她總是趁易縝和朋友說話的時候,一個轉(zhuǎn)身挺腰、切入禁區(qū),送酒得分——喔耶!
好幾次,易縝看見她暗暗得意的表情,差點噗哧笑了出來。
連合作的伙伴都發(fā)現(xiàn)他有點不同!耙卓偨裉煨那樗坪跆貏e放松?”
他舉起酒杯!笆前,感覺還不錯!
這是小貓離開易家之后,他第一次這么愉快。
兩人對飲,爽快干杯。
同時間,詩思也忙于服務其他客人。來這里工作兩個星期了,多少接觸過一些常窖,當記者的經(jīng)驗,讓她能和客人聊起的話題也不少,她能聊天又年輕,的確讓客人感覺小店耳目一新。
又有客人上門,熟客自然和詩思聊了起來,易縝不需要大驚小怪,但偏偏對象是詩思,就讓他很不舒服。
在他看來,這群家伙醉翁之意不在食物,也不在酒!
這一下子開心、一下子又打翻醋桶不開心的情緒起伏,患得患失的真不好受,他必須慶幸,好險速世上只有一個肖詩思。
他獨自生悶氣,叫了不知第幾壺的清酒,送上來的卻是一杯現(xiàn)泡的熱茶。
他瞪人!拔乙氖乔寰。”
詩思了然地看著他!耙卓傔要開車,酒駕不好。”
他大笑,已有幾分醉意!澳愕贡任覌屵要啰嗦,怎么這么年輕卻像個歐巴桑一樣?主廚你錯了喔,她不年輕喔。”
店里的客人也跟著哄堂大笑。
主廚快人快語!皻G,易總,你看她阻止誰喝酒了?小肖是關心你啊!小肖,你這樣也不行喔,看人家易總是帥哥就這么殷勤,其他客人可是會吃味的喔!”
當然,店里的客人又是一陣哄堂大笑,還摻雜著此起彼落的抗議。
易縝伸出手臂,故意擋著肖詩思不讓她離開。帶著三分酒意的他倒真是故意借酒裝瘋,半瞇著眼看著她,性感的薄唇一揚。
“你真覺得我?guī)??br />
詩思哪經(jīng)得起被他這么挑逗,紅著臉推開他的手。“神經(jīng)……”
那嬌羞的模樣,又讓易縝差點忘了呼吸。
她懊惱地沖回后面的準備室,洗菜阿姨剛洗好碗盤,看到她還嚇一跳!耙裉觳皇强腿撕芏鄦?你怎么進來這兒?”
詩思一臉無奈,雙頰泛紅臊熱!袄潇o一下!
阿姨完全理解。男人咩,哪個酒喝了不亂說話的?
“好,你休息十分鐘,我去整治他們,唉,真是不象話!”
有了阿姨幫忙,詩思打開后門,想出去透透氣。后門外面是小店旁的巷弄,平常沒什么人出入,怎知易縝居然站在前面抽煙。
那三個月,她沒看他抽過煙。
她想縮回去,但他已經(jīng)看到她,再龜縮只顯得自己狼狽。
她走出去,一股冷空氣襲來,身上的和服并沒有多大的保暖效果,她雙臂環(huán)住自己。這樣也好,讓熱燙的臉頰降溫也很舒服。
“要我?guī)湍愦螂娫捳垙埓蟾鐏斫幽銌??br />
易縝捻熄煙。他抽煙,但沒有癮,有旁人在,他絕對不抽。
“你看我有醉到不能打電話的程度嗎?”
“是沒有!
他凝視著她,簡單的和服穿在她身上,顯得她格外纖細可人。她穿裙裝比褲裝好看,長發(fā)盤起來更是女人味十足,但他現(xiàn)在不愛她穿裙裝了,她衣柜里的那些褲裝很好,女人味不用給別人欣賞……這些都是他心里話,要是說出來只怕把她嚇得遠遠的。
“你怎么會在這里工作?”
詩思指指前方!笆缋蚣以谶@附近,走路不用十分鐘。”
“你不打算回雜志社了?”
“他們沒缺人。”
“其他公司呢?”
“我沒去打聽。”
易縝深呼吸!笆俏夷瞧暶鞲宓年P系嗎?”他終于有反省的念頭。
“不是!笔聦嵤,再回到新聞媒體,她怕他們的事又再被人挖出來炒作一遍,她不要。
“在日本料理店當服務生不適合你。”豈止不合適,他簡直快砍人了,但這種單方面的苦澀只有他自己了解,她不會明白。
“這是過渡時期啦……”
易縝看著她,停頓了下才開口。
“你可以回來。”他終究是忍不住了。
回去?但兩個人的問題癥結(jié)并不是她回去就能解決,她和易縝吵得熱鬧,但真正平心靜氣的溝通沒幾回,他認為她平常對他很冷、不溫柔,她覺得他脾氣不好,就算親密時再怎么熱情,那又如何?如果只是妥協(xié)于自己的欲望和想念而回到易家,這段關系還是繼續(xù)莫名其妙下去,她會瞧不起自己。
“我能做什么?”她淡笑。
陪我就好……
男人的思考方式不像女人那樣習慣拐彎抹角,男人很直接,想要什么就爭取,想太多就代表自己沒那么想要。
只是他想要小貓回來,也要試著顧慮她的心情,不能像之前一樣,只會耍狠威脅或談判條件。唉,喜歡一個人真是麻煩……
“都可以,我會請專人好好訓練你。”
肖詩思感受到他的軟化。如果換作是以前的易縝,早就開口命令,順便再任性地嘲諷她幾句,絕對不會是這種“商量”的語氣,真的讓她有點訝異。
“這么好?”
易縝有些不自在。“我是說真的,要我?guī)兔Π峒叶紱]問題!边@讓步簡直都出乎他自己意料。
她漾開一個真誠開心的微笑!爸x謝你,我會考慮!
因為她露出酒窩的可愛笑容,他愣住了,在這夜里,心跳加快。
他們看著對方,沒有抬杠,靜靜地看著,或許是這三個多月以來最平和的一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