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張木桌皆坐滿客倌,寒冷的正月,壺壺泛起熱氣的茶水驅(qū)逐透骨冷風(fēng)之際,也無人會去在乎飲人肚里的茶水是優(yōu)是劣。
馬嘶步停,跳下馬兒的白色人影輕扶著尚坐在馬上的婦人下馬,拂去她一身冷塵,為她拉緊白色裘氅。緊蒙住臉蛋的婦人挺著渾圓的肚子,蹣跚地勾著白衣夫君的手臂步人茶棚。
“容倌,請進(jìn)!被镉(jì)領(lǐng)著夫婦來到棚架內(nèi)已坐著兩名客人的桌前,“天冷,客倌們湊個足數(shù),一塊兒坐可好?”他詢問著兩人,所有容倌中就屬這對男女最面善,男的爽朗英挺,女的活潑可人,應(yīng)是不介意與陌生人同坐。
“快讓姐姐坐下,挺個肚子很辛苦呢。”伙計(jì)話甫完,啃著瓜子的俏姑娘便大方接話,并為婦人拉開木椅,無心機(jī)的模樣很是討喜。
“謝謝。”白衣男人道謝,向伙計(jì)交代數(shù)份簡單的茶點(diǎn),與夫人坐定。
褪下白氅的婦人大吁一口氣,悶紅的臉蛋年輕的不可思議。
伙計(jì)送來茶點(diǎn),為客倌斟茶!靶》蚱迋z是回娘家還是探訪親友?”
“都是。”白衣男子將茶杯遞交妻子手心,交代道:“暖暖身子!
此時(shí),對桌五名男人的交談聲引起他們注意。
“我說,大伙還記得閻王門這組織嗎?”
“不正是幾年前教鐵血神捕龍步云給鏟除得一干二凈那個邪魔歪道嗎?”
“一千二凈?頭兒都沒抓到,全給溜啦!閻王、文武雙判、黑白無常一個也沒捕到!據(jù)說上頭氣得很,一波未平,一波又起,前些日子,許久不曾問世的閻王令又重現(xiàn)江湖,囂狂極了!看來閻王門重振,最惱的就屬鐵血神捕了,窩囊呀!”男子訕笑一聲。
噗的一聲,爽朗男子一口清茶全數(shù)給噴了出來?泄献拥那喂媚锾羝鹈,投給身畔臉部微抽搐的男伴同情眼神,右手好心拍拍他猛咳不已的抖動背脊。
白衣男子沒漏失兩人臉上暗潮洶涌的訊息,唇角淺笑,小婦人拉扯他的衣袖。
“那兒有小販在賣熱湯呢!我想喝,好不好?”她指著茶棚不遠(yuǎn)處,擔(dān)著各式熱湯的販子撒嬌道。
白衣男子寵溺地點(diǎn)頭,為她張羅食物去。
“姐姐,你何時(shí)臨盆?肚子好大喔!鼻喂媚锱e起手,準(zhǔn)備觸碰小婦人皮球似的肚皮,連衣物還來不及摸著,一柄扇隔開她的毛手毛腳。
輕易一眼,他便看穿她柔美間使毒者慣有的特征——尖細(xì)指,易藏毒及永難隱藏的一股藥味。任何危害他娘子的人事物,他都格外小心。
俏姑娘驚訝于他的好眼力,及來回小販與茶棚間不算短的距離,竟只在她說完一句話時(shí),他人也跟著回來,手捧著的熱湯還涓滴未漏?床怀鰜,這儒雅的外貌下竟?jié)摬馗呱钅獪y的修為。
“姑娘沒有惡意,她只是好奇我的肚子。”小婦人為俏姑娘解釋,拉過她的手掌平貼在腹間,分享即將為母的喜悅。“約略十?dāng)?shù)天寶寶就要出世了!
“十?dāng)?shù)天?你夫君還敢?guī)惚疾ㄚs路?他難道不知道這期間對孕婦是很危險(xiǎn)的嗎?”俏姑娘輕嚷。
“他知道,也一直擔(dān)著心,是我吵著要趕回家與親人團(tuán)圓!毙D人的手與白衣男子輕輕交握,眼神里傳達(dá)濃烈的眷戀。
五年過去,是預(yù)言失準(zhǔn),抑或他以壽換壽的心愿讓上天聽聞憐惜,還是她強(qiáng)烈的求生意念讓她存活了下來,不得而知。
她仍舊是她,既無病也無痛,與尋常人無異。
生死之于凡人,永遠(yuǎn)都是難解之謎,宿命的絲線彼端落在神秘不可測知的暗淵,那是凡人終其一生也參不透、摸不著,無法窺視的迷霧。
誰能斷言生與死?誰能把握長生不老,誰又能看穿渺渺來世?
她與他皆不能,既然不能,又何需苦苦懸掛心頭?她只知道現(xiàn)在的她仍安然陪伴著他展翅。
能多久?
一天?一年?十年?五十年?一輩子?那已經(jīng)不是她所在乎及擔(dān)憂。
她打心底相信她的命是向他賒借來的,他將他的壽命均分予她,毫不吝嗇。這想法或許天真、或許不實(shí)際,也僅是她隱埋在心底甜蜜的念頭。她悄悄告訴自己,因?yàn)樗侨朔Q掌管輪回生死簿的“文判官”呀!
俏姑娘不明所以,但依然看得出鸛鰈情深。
“看得出來你夫君很疼你!鼻喂媚镆灾馇们蒙砼夏邪,朝幸福夫妻方向努嘴!褒埨洗,學(xué)著點(diǎn)!笨上@俏佳人免費(fèi)提供他練習(xí),他還愛理不理!
她的動作換來身畔男伴無聊的目光。
“喝湯,是你最喜愛的‘相思團(tuán)圓’。”白衣男子見俏姑娘毫無威脅,也不小題大作,坐回妻子身邊。
“紅豆湯圓!”小婦人開心驚呼,小心翼翼捧過。
“吃完咱們還得趕路!彼氡M快返回家門,一方面也擔(dān)心妻子在旅途中若將臨盆,身旁沒個弄婆總是不好。
“嗯。原先我還擔(dān)心魑……大伙的近況,不過現(xiàn)在很放心了!边@得感謝對桌五個長舌公。
湯碗見底,白衣男子起身牽馬,紅衣小婦人朝同桌男女點(diǎn)點(diǎn)頭,等待夫君打點(diǎn)好。
“多坐一會兒不好嗎?”俏姑娘問道。
“不了,趕著回去,小……我爹還盼著呢。何況,我和夫君還得另外好好‘探訪’一名風(fēng)姓故友!奔t衣婦人期盼的臉龐閃動紅光,衣袖之下的手正磨拳擦掌。這些年來她的拳腳功夫練得透徹,就為了這一日的到來。
“以后還會見面嗎?”雖是頭次見面,俏姑娘對小婦人卻相當(dāng)有好感。
紅衣婦人輕笑,“或許!蔽磥碇拢l也說不準(zhǔn)。
“來,咱們走了!卑滓履凶映斐鍪。
柔荑遞交至白衣男子掌心,隨他上馬,身形毫無戀棧地消失在風(fēng)沙之中。
“我喜歡她。”俏姑娘搖頭晃腦道,戳戳男伴,“龍老大,別吃味,我也喜歡你。”
爽朗男子啃著瓜子,懶得回答她,嘴角滿足的弧度泄漏他的真正心思。
“接下來,咱們要再去找閻王門的麻煩,是不?”即使無人理她,俏姑娘依舊能自言自語、自得其樂!皠e惱、別惱,就算天下人皆恥笑龍老大你,我可是義氣的很。說到這個義氣呀,咱們可得先從三國時(shí)期講起——”
麻雀兒在樹上叫,俏姑娘在樹下嚷,同類、同類。
爽朗男子搖搖頭,招來伙計(jì)再布上數(shù)道小菜,勉強(qiáng)打起精神,迎向俏姑娘的長篇大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