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不知自己身陷何方,只覺得迷霧重重,什么也看不清。
“璇兒……”
微弱的熟悉呼喚輕輕的、柔柔的,自迷霧的彼岸飄過來。是誰在叫她?她尋往聲音傳來的方向,漸漸自微散的霧氣中看清四周。她好象正身處一座十分奢華的大庭院,華麗之中卻有濃濃的晦澀與陰沉的氣氛。這是哪里?
“璇兒……”夢幻似的呼喚彷佛正招她前往更深的處所。
她踏上感覺十分熟悉的階梯,跨進(jìn)熟悉的院落,穿越熟悉的回廊。愈走愈深,霧也愈濃。她的心臟卜卜猛跳著,彷佛知道一過前頭的轉(zhuǎn)角,就會看見她不想看的景象。
“璇兒……”
不要往前,快退回去!快走!她的本能下達(dá)著強(qiáng)烈的指令,可是她想看!不知道為什么,她明知前頭有危險,卻停不下腳步,一聲聲微弱的呼喚充滿引誘,讓她渴望一看。
她扶在轉(zhuǎn)角邊小心翼翼的慢慢窺探,看到的只是模模糊糊的簡陋后院里,七、八個十來歲的孩子圍在樹下又笑又跳。
好可愛的孩子們!她放心而喜悅的走向他們,看見他們?nèi)J(rèn)真的圍在樹下起哄著、嘻笑著,完全沒注意到她的接近。
她這一走近,才發(fā)現(xiàn)這些孩子的笑容十分猙獰,笑聲也是邪惡的、殘酷的。她全身發(fā)寒的站在他們身后,動都不敢動,深怕會被他們發(fā)現(xiàn)她的存在。
“送他一顆石頭!”一個小男孩笑著朝樹下無力的扔了顆石子。
“你挑個什么爛石頭,又圓又!”四、五個男孩不屑的笑罵著。“要挑這種,有尖角、塊兒大、分量夠的才對。”
他們開心的撿拾著石頭,隨即狠狠的砸往樹下,爆出得意的狂笑聲,周圍三兩個小女孩也歹毒的大笑拍手。
當(dāng)她順著孩子們投遞石塊的方向看去,清晰的影像赫然沖進(jìn)腦中,嚇得她放聲尖吼……
“不!住手!你們不可以這么做!”
所有的孩童瞪著如厲鬼般的瞳孔同時赫然轉(zhuǎn)頭,垂著雙手。
“放他下來!快放他下來!”她哭吼著跑向樹下──那些孩童圍繞的正中央,拚命想解救被倒吊在樹枝下的少年。
他的臉色漲紅,眼睛浮腫,鼻孔內(nèi)倒流出血絲,臉上、額上盡是被石塊砸出的傷口。
“放他下來!你們這些沒心沒肝的惡魔!”她哭著、嘶喊著、痛罵著,拚命想救下被倒掛著的少年,卻發(fā)現(xiàn)她伸出去的手好小、好短,甚至構(gòu)不到懸空的少年的頭。
她為什么會變得這么矮?甚至她現(xiàn)在才發(fā)現(xiàn),她比這些孩童中的任何一個都嬌小,彷佛是最年幼的一個。
“璇兒……”
她驚駭?shù)奶痤^。是他!一直在呼喚著她的人,就是這名倒吊樹下的少年!
“璇兒!醒醒,璇兒!”另一聲沉重而有力的男性嗓音急切的叫著她,將她倏地拉出迷霧中,但她沉重的眼皮和疲累的思緒,又將她遠(yuǎn)遠(yuǎn)的拋入另一團(tuán)漩渦。
“璇兒,是你?進(jìn)來啊,別怕。”遠(yuǎn)方有陣溫柔的呼喚朝她飄來,又讓她無法自制的往前走去。
她明明是走進(jìn)一間幽暗潮濕的陋室,卻彷佛置身曠野濃霧中,一切都白茫茫的。
“你還特地帶東西給我?”一個少年的身影模模糊糊的走近她眼前。她看不清他的長相,但她知道他就是之前倒吊在樹下的少年。
“我?guī)Я恕彼皖^一看,發(fā)覺自己的手仍是小小白白的,比之前的印象大了一點(diǎn),但仍是孩童的手,正提著一大堆東西!拔?guī)Я艘恍﹤帲屯低禐槟懔粝碌碾u腿和小籠包。”
“璇兒……”少年無言的高高佇立她身前,忽然哀切的緊緊擁住嬌小的她。
“你為什么哭?是不是傷口疼?”
他架在她腦后的臉搖了搖,哽咽得說不出話。
“我……我前天過生日的時候收到好多禮物,有珍珠瑪瑙,還有一大片金鎖和翡翠娃娃。我把它們?nèi)卦诖策叺慕锹淅,以后我們(nèi)粢幼,就不怕沒盤纏了!
“璇兒,我們不逃。”
“為什么?”她這才看清正凝視她的少年容顏。他鼻青臉腫、嘴角破皮流血,深邃的雙眸有著超齡的深沉哀切!安惶拥脑挕銜恢北蝗似圬(fù),一直挨打……”
“璇兒不哭!鄙倌陳蹜z的抱著身高僅到他胸膛的她。“我不怕挨打,也不怕疼。待在這里比較好,因?yàn)槟憧梢赃^最好的日子,有最受寵的尊榮。你是我的小公主,世上最美、最幸福的小公主!
“你跑到這里來做什么?!”一個像山一樣的巨大黑影突然沖進(jìn)房內(nèi),狠狠的拉扯少年的手臂。“離璇兒小姐遠(yuǎn)點(diǎn)!”
“不要!你要帶他去哪里?他還沒有吃飯、沒有上藥……”
“璇兒,快回去!走!”少年急切地喊著。
“不!不要拉他的手,他的手受重傷……”她死命哭打著巨大黑影的壯腿,因?yàn)樗赖纫幌律倌甑氖謺缓谟袄睹摼,引發(fā)少年生不如死的劇痛。
“璇兒!醒醒,璇兒!”渾厚有力的陽剛嗓音不斷在她耳邊喊著,她覺得臉好痛,似乎一直被人拍打著。
“放開他!不準(zhǔn)你欺負(fù)他!”
“璇兒,快走!不要看,不要看我狼狽的模樣,走!”少年哭喊著,希望能攆走她,好保留一點(diǎn)最后的尊嚴(yán)。
“不要拉他的手!”會斷!他的手會斷!
“璇兒!走……”
凄厲而猛烈的尖叫聲赫然劃破整個夢境,狠狠撕裂著脆弱的喉嚨。那是來自靈魂最深處的哭吼,記憶中最劇烈的驚恐。
“璇兒!”一陣強(qiáng)而有力的手勁將她整個人拉離夢境,被熾熱而厚實(shí)的胸懷抱得死緊。
夢!是夢,她又作夢了。不同的是,這次的夢比以前都來得清晰而真實(shí),讓她驚駭?shù)貌铧c(diǎn)喘不過氣。
“沒事了,璇兒。你只是作惡夢而已。”
心跳!她感覺到自己狂亂的心跳,以及另一個由熾熱擁抱中傳來的穩(wěn)定心跳。穩(wěn)定住她的驚慌,也穩(wěn)定住她的思緒。
“海格?”她沒想到自己的氣息竟會如此虛弱。
“別怕,我守著你!彼o密而結(jié)實(shí)地?fù)е,讓她沉溺在充滿安全感的陽剛氣息中。
他們靜靜地相擁,房內(nèi)的暖暖夕陽余暉逐漸隱沒,進(jìn)入真實(shí)世界的黑暗中?墒撬X得好安全、好暖和,在這樣厚實(shí)的偉岸懷抱里,她遠(yuǎn)離惡夢、遠(yuǎn)離驚恐。
房內(nèi)的靜謐持續(xù)了許久,直到幽暗的門口傳來細(xì)微的叩門聲,海格才放松密實(shí)的擁抱。
“還好吧?”門外傳入的是元卿淡雅的細(xì)語,“剛才連樓下大廳都隱約聽見尖叫聲,嚇得人心惶惶。”
“沒事,璇兒只是作惡夢!焙8竦穆曇舴浅]p柔,與元卿的交談近乎耳語,怕驚擾到神魂未定的她。
漫長的一段沉默之后,元卿才停止思索似的開口。“下樓用飯吧!
這是真實(shí)的世界,再平凡不過的日常對話,對此刻的她卻無比的珍貴、無比的安全。這一切都不是夢,她醒了。
“璇兒,手伸到袖子里去。”海格這么一說,她才注意到他正在為她穿上一層層衣衫。
“我自己來就好,你不必……”
“聽話,璇兒。”
他的聲音如此溫柔,而她也虛弱得無力佯裝堅(jiān)強(qiáng),就任由自己放松在他細(xì)致的呵護(hù)與照顧。
“好點(diǎn)了嗎?”他點(diǎn)起微弱的燭火,遞了杯熱呼呼的茶水到她手中。
“沒事,只是作惡夢!币粓霾煌谥暗目植缾簤簟
“我知道,我問的是,你的身子還好嗎?”他輕輕一笑。
璇兒愣了一會兒,才想起早上他們濃烈而火熱的纏綿,頓時整個臉龐完全燒透。“我………很好!非常好!”只是現(xiàn)在羞愧得渾身緊繃,像塊石頭。
“從你跟著我們往北行以來,好象從來沒好好睡過一覺。”他以手背輕撫著她憔悴的倦容。
“大概是……太緊張了,才會老是作惡夢。”
“都夢些什么?”由她之前摧心裂肺般的尖叫與一直睡不穩(wěn)的狀況來看,這不是單純的惡夢。
“我不記得了!彼难凵褚黄彰。“我只記得……很可怕,可是到底夢到了些什么,卻又模模糊糊。”
不對勁,他直覺上感到有異!澳阍倩叵胍幌,夢里有什么。譬如你人在哪里、在做什么、看見了什么!
“我……我真的很想想起來,可是腦子里卻一片白茫茫的,像是身處在濃霧中,什么也看不清?墒敲看我蝗胨,就會被拉進(jìn)霧里,然后……”她垂下疲憊的眼瞼。“然后就只覺得很可怕,卻什么也記不起!
海格第一個聯(lián)想到的,是她當(dāng)初一身血跡逃出來的恐怖景象,以及她的喪失記憶。
“我們下樓用飯吧!彼χ鵂科痂瘍,“你先下去,元卿和小順子已經(jīng)在樓下叫好飯菜,我要收拾一下。”
“收拾什么?”她在門外依依不舍的拉著他的手,只見他愈笑愈滿足,愈笑愈曖昧。
“收拾你把處子之身給了我的寶貴證明。”
“我先下去了!”她急急逃走,羞得不想再看到他。
“哎喲!你怎么亂撞人哪!”璇兒跑下一樓轉(zhuǎn)角處時,和一窩胖妞撞在一塊。
“對不起,我太急了。”
“啊,是你,我又被你撞到了!”被撞的姑娘和她的兩個姊妹們又叫又跳,興奮得不得了,整個大廳的人全都往這兒看。
“請問你們是……”
“我是昨天躲在樓梯邊,偷看你和一位美男子親嘴兒的人!
“你這白癡!怎么講出來了?!”另外兩人連忙敲她的腦袋。
“你們……我……”璇兒窘得幾乎想鉆到墻里,因?yàn)槿蜅5娜藥缀醵悸犚娏诉@三名少女尖銳的吵鬧聲。
所有人的視線全集中在做男仆打扮的璇兒身上。
“小弟,你是不是身體不好?你的氣色好差喔!逼渲幸幻媚镎J(rèn)真的看著璇兒。
“我……睡不好罷了……”
“我們有安神藥喔,你可以試試,另外也可以替你開份補(bǔ)身的方子,包你睡得好、吃得飽!
“而且不收你錢!
“對呀,我們?yōu)槊滥凶优c美少年診療開藥方都不收錢!”
“不用了,我……”璇兒快被這三名姑娘的嗓門與包圍溺斃。
“哎,可別小看咱們,我們可是鼎鼎有名的鐵家藥鋪四大配藥神手。我是金姝,她是銀姝,她是銅姝!
“我們的母親叫鐵娘。”
“是是,我知道了。三位姑娘請讓一讓,我的朋友已經(jīng)在那桌等我……”
“小弟,我就是要問你,那位公子姓啥叫啥?哪里人?成親了沒?”三姊妹興奮的低聲問著,不斷指著元卿所在的方向。
“對不起,我……”
“跟你親嘴兒的那位呢?他又姓啥叫啥、成親沒?”
“請你們讓我過去,我……”
“全兒,又碰到你了!睒巧献呦聛淼睦w長身影,一面和她笑著寒暄,一面將她順手拉離那群思春少女的瘋狂糾纏。
“啊,慕容公子,你好!彼孕母兄x他第二次的救命之恩!澳阋苍谶@住店?”
“對,可能會待上十天半個月。因?yàn)槲沂堑酱私?jīng)商的,得等貨品辦妥了才能回江南!
“早上你救我一命的事,我沒和你好好道謝就跑了,對不起!
“別在意,舉手之勞而已。”他坐在一張空桌旁,朝她比比。“一起用飯吧,全兒!
“不了,我的朋友在別桌等我。”
慕容公子順著她的視線朝元卿的方向看去,應(yīng)酬式的和他點(diǎn)點(diǎn)頭!澳悄闳グ伞!
“那個……”
“什么事?”
“你既然是打南方來的,請問……你對揚(yáng)州熟不熟?”
“我對揚(yáng)州再怎么熟,也只是過客而已,你應(yīng)當(dāng)比我還熟。你是揚(yáng)州人,不是嗎?”他輕柔而和煦的凝視她的雙眸。
“是,我是揚(yáng)州人!彼悬c(diǎn)呆滯的順勢點(diǎn)頭。
“和你一起來的那些朋友……”慕容公子不自在的咳了一下!八麄兌加邢埠媚猩墓竹眴?”
“沒有。”她想極力反駁,嘴巴卻完全不聽控制,只能他問什么她就答什么。大概是他的風(fēng)度與氣質(zhì)太好,她不想唐突吧。應(yīng)該是這樣。
“那樓上的那位男子居然還公開和你親熱,也太不知恥了!蹦饺莨硬恍嫉牡吐暲湫Α!罢媸窃撍馈!
“對,該死。”璇兒被自己嚇一跳。她為什么會這么冷靜的順應(yīng)他的話,說著她根本不認(rèn)同的看法?
“璇兒?”自她后方傳來一聲叫喚,同時她腰上也多了一條結(jié)實(shí)的鐵臂,讓她回神一震。
“!8裆贍敗!
海格只是冷睇慕容一眼,便將璇兒帶向元卿他們的座位!皼]事不要跟陌生人交談!
“他不是陌生人,他就是早上救了我的慕容公子!
“救你又怎樣?陌生人就是陌生人,一樣危險!”他老大不爽的按筷上桌。
“海格說的重點(diǎn)不在于那個人陌生不陌生,而在于對方是個男人。”元卿涼涼的笑著,掀了海格醋勁十足的底。
“反正不準(zhǔn)你隨便跟外人親近就對了!”難堪之際,強(qiáng)詞奪理為上策。
“嗯。”她乖乖點(diǎn)頭,但不全然是因?yàn)楹8竦拇滓,而是?dāng)她接近慕容公子時,感覺有點(diǎn)怪。
“你們剛在聊什么啊?”小順子好奇極了。
“閑聊而已。慕容公子是來此經(jīng)商的,他還問到……問到……”奇怪,才剛剛交談的事,她為什么想不起來了?
“我管他問什么,以后不準(zhǔn)私下跟男人交談!”海格火氣十足的把菜塞了滿滿一嘴巴。
“綾羅呢?怎么沒下來用飯?”
“她去市集買水粉跟衣裳了!彼囊慌e一動,小順子最清楚。
“今晚璇兒還跟小順子擠那間小客房嗎?”元卿悠然品嘗甘醇美酒。
“當(dāng)然……”
“當(dāng)然不!”海格一邊斟酒,一邊截斷璇兒的話。“她從現(xiàn)在起只能跟我一起睡,就算是‘半男人’的小順子也一樣,不準(zhǔn)碰我的寶貝!
“你怎么可以……大庭廣眾的……”璇兒羞得兩眼昏花、舌頭打結(jié)!拔覟槭裁匆阋黄稹黄稹
“做妻子的本來就該跟丈夫同床共枕!
聽海格理所當(dāng)然的講這些話,她愣得無法言語。她應(yīng)該要痛罵他的厚顏無恥,說話不看場合,可是心中卻被“妻子”和“丈夫”的意念塞得滿滿的。
她是海格的妻子,他是她的丈夫。真的嗎?她會不會聽錯了,一切只是她在妄想?
“璇兒,怎么這樣就哭了?”
“。俊彼躲兜恼V劬Γ桓睖喨徊挥X的表情。
“璇兒,璇兒。”海格無奈又愛憐的抹掉她的眼淚。“如果不是礙于這兒人多嘴雜,我真想緊緊的抱著你,好好疼你!
“請便,我不介意!痹浜艽蠓降臄[手示意。“我還可以叫小順子向這店里每個看好戲的人收錢,賺點(diǎn)外快!
“我們這票人早已經(jīng)是這家客棧的當(dāng)家花旦了!辫瘍阂幌氲酱驈乃麄冏∵M(jìn)來之后各樣引人注目的行徑,就忍不住發(fā)笑。“你們除了手頭寬裕之外,很像見過大場面的人!
海格眼神一銳,元卿也只是垂眼微笑,不予置評。小順子最沉不住氣,給他這隨口一說,馬上慌亂起來。
“我們家少爺有錢嘛,有錢當(dāng)然什么場面都見過!”
“喔,我沒見過北方的富豪子弟,所以不太清楚。”她自在的邊笑邊聊,海格則一直夾魚肉到她碗里!澳銈兊臍赓|(zhì)實(shí)在不像紈褲子弟……雖然你們已經(jīng)很努力在裝了,而且你們身上一點(diǎn)銅臭味也沒有!
“那是因?yàn)槲覀兗疑贍旣愘|(zhì)天生!
“小順子,拜托不要亂用詞匯!痹涞谋砬楹孟笞爝吥潜谰仆蝗火t掉了。
“你見過有銅臭味的人嗎?”否則怎么比較得出來。海格拋顆花生入口,故作無心地刺探著。
“不曉得,可能是……一種感覺吧!彼^隨意思索!昂帽壬倘擞猩倘说臍赓|(zhì)、文人有文人的氣質(zhì),偽裝的人也免不了有股偽裝的氣質(zhì)!
“你察覺得出來?”她的敏銳本能倒教元卿有些好奇。
“大概吧,就像你們不是紈褲子弟卻佯裝佻撻,或像不是從事買賣的人卻佯裝商人模樣……”
突然,一道犀利的意念貫穿她的腦門。
“璇兒?”怎么才說到一半就膛大眼晴停下來了?
不是從事買賣卻佯裝商人模樣的人,她見過!而且是剛才才見過!她幾乎可以說出來是誰,幾乎可以想起來那人是什么模樣,但為什么腦中卻突然涌起一層又一層的濃霧,掩蓋掉她就快要抓到的線索?
是誰?明明不是來此經(jīng)商卻謊稱經(jīng)商?
“璇兒,不舒服嗎?”海格馬上過來扶住閉緊雙眸、痛苦蹙眉的璇兒。
就快要想到了,她就快抓到即將飄散的影像!這個人危險,非常危險!如果不快想起他是誰,海格會是第一個遭殃的人!
他是誰?就在剛才……她明明才和對方說過話的,為什么會想不起來?阻攔在她腦海里的那層濃霧到底是哪里來的?
我是到此經(jīng)商的,得等貨品辦妥了才能回江南。
這是謊言!他不是來這里經(jīng)商的,他不是!
“璇兒?到底怎么了?剛才還好好的……”
不要吵,不要妨礙她,她就快想到了!這個人并不如他外表所表現(xiàn)的,他的親切和友善全是偽裝的,所有的人都被他騙了!他會對海格不利。雖然她不知道原因,可是全身強(qiáng)烈的急促脈動正發(fā)出緊迫的警訊:海格有危險!
那位男子居然還公開和你親熱,也太不知恥了。真是該死!
該死!該死!該死!
“璇兒!”
客棧廳內(nèi)突然出現(xiàn)一陣騷動,海格在她向后昏倒之際將她整個人抱起。她的瓜皮小帽順勢掉落地上,在場的每個人都意外得知了這名美少年的真實(shí)性別。
“我先帶她上樓,明天再和你商議事情!焙8翊颐Φ暮驮浣淮痪,便抱她上樓回房。
元卿也早有意思和他商議這件事:璇兒究竟是什么來歷?她到底被什么無形的力量牽制著,連心靈都不得自由?
璇兒浴血逃亡的那夜,只獲得了有形的解脫;她的靈魂,卻仍握在不知名的控制者手中。
轉(zhuǎn)載自百草園 掃校不詳
深夜時分,悄無人聲,只有窗外隱約的蟲鳴,以及夜露芬芳的氣息。
海格和衣?lián)е砼缘男∪藘海@Р灰。先前剛抱璇兒上樓時,他差點(diǎn)嚇壞了。她臉色慘白,額角冒著豆大的冷汗,手腳冰涼,他幾乎快被心中隱隱的念頭折騰瘋了。
她會不會死?會不會莫名其妙的就走了?
所幸有綾羅之助,建議他以溫?zé)岬乃幱湍Σ凌瘍旱氖帜_,替她袪寒;灌她姜湯,替她保暖,她這才恢復(fù)了一點(diǎn)血色。
逐漸放松的思緒讓他一直處于緊張狀態(tài)的神經(jīng)和緩,眼皮漸重。他究竟該如何保護(hù)璇兒?如何替她對抗夢中無形的妖魔與封閉的記憶?
他渴望了多少年,期盼能像這樣擁著心愛的人兒入眠。現(xiàn)在他是得到了這份幸福,璇兒卻仍留在迷蒙的痛苦之中。
“我該怎么幫你呢,璇兒?”
響應(yīng)他這聲憂郁低喃的,是道霍然由他面孔正上方射下的冷光。他倏地偏頭一轉(zhuǎn),一柄烏黑匕首的刀鋒完全沒入他耳畔枕中。
是什么人偷襲?
他猛力掀開棉被,正抓起床邊劍把翻身下榻之際,被璇兒無意識抓著他胸口衣襟入眠的微弱力量轉(zhuǎn)移注意力,他輕柔地俯身拉開她的小手。這一俯身,他才赫然感覺到臉頰旁的一絲冰涼。
房內(nèi)雖無燭火,但月光明亮,足以讓他看清狀況。他愕然伸手摸向臉上異樣的感覺,發(fā)現(xiàn)手掌上一片鮮血。透過姣潔明月,他緩緩轉(zhuǎn)頭,眼前的景象令他屏息。
一根冰冷的細(xì)絲正打橫系在床榻上空,如果他在閃躲過枕上匕首突襲之后立刻坐起身子下床,這根剛好橫在他頸際高度的鋼絲就會俐落的削過他的脖子,當(dāng)場人頭落地。
是誰?是什么時候在他房里布置這些精密的殺人陷阱?
他確定對方是沖著他來的。以床上鋼絲橫架的高度來看,如果是璇兒先起身,頂多只會被絲線削掉頭上幾根頭發(fā);如果是他先起身,加上閃躲枕上匕首的猛烈身勢,他的腦袋準(zhǔn)會被削去。
“璇兒,醒醒!”他切掉鋼絲、藏好匕首后,拍打著她的臉頰。
“海格少爺……”她還正揉著惺松的睡眼,就被他拖往元卿的房間!霸趺戳?”
“海格?”元卿應(yīng)聲打開房門之際,也被他嚇一跳!澳愕哪樤趺础瓕Ψ接袆屿o了?”
海格還以警示的眼神,他不希望在璇兒面前討論這些事。
“璇兒今晚借宿你這里,我要回房徹底‘清理’一番。”
“為什么?”璇兒這才看清海格顴骨上那道細(xì)長的傷口!俺隽耸裁词拢磕銥槭裁匆盐?guī)У竭@里來?”
“璇兒,現(xiàn)在別跟我拉拉扯扯,我也沒興趣應(yīng)付你跟在我身旁的要求。我要你乖乖的待在元卿這里,讓我放心的去查證事情,聽到?jīng)]?”
他凌厲而短暫的交談完全不給她響應(yīng)的時間,帶上元卿的房門就閃回自己的房中,進(jìn)入警戒狀態(tài)。
“正如你所竊聽到的消息,敵人離我們非常近!痹潼c(diǎn)亮燈火,讓出床位給璇兒,自己坐入靠椅中。
“到底近到什么程度,居然能讓海格那樣身手矯健的人莫名其妙地受傷?”
“坐下吧,璇兒!
她順應(yīng)元卿的手勢,不安的坐在床榻邊。
“這種草木皆兵的受困日子,究竟要什么時候才能結(jié)束?”她好累好累,一種縱使沉睡也無法解除的疲憊。
“明天早上就可以結(jié)束。”
“真的?”元卿何以笑得那么怡然自得、那么有把握?
“睡吧,璇兒。今晚由我守著,你不會有危險的。也甭替海格那家伙擔(dān)心,他的命硬得很,沒這么容易上西天!
她無力反駁,只能乖乖上榻休息。
元卿吹熄了燭火,交叉著雙臂環(huán)胸,就靠在椅背上閉目休息,旁邊的小茶幾上,放的卻是一把出鞘的長劍。
她好累,可是她根本不想睡。海格的臉是什么時候傷的?為什么三更半夜的突然趕她出房?雖然元卿的功力也不差,足以保護(hù)她,可是她只要海格。
好冷……雖然厚重的棉被足以抵御寒氣,她卻渴望海格熾熱的擁抱與沉重的心跳。夢中的霧彷佛會由被中鉆出來,再度將她困在迷茫的凝重世界中。
她好累,卻一直不敢睡……
繡芙蓉2003年11月9日更新制作
“璇兒,起床了!”
她霍然睜開雙眼,立刻由床上彈坐起來!霸趺戳耍亢8裆贍敯l(fā)生什么事了?”
“我很好!焙8褡诖策吶滩蛔∫恍!拔抑皇墙心闫鸫,因?yàn)樘炝亮。?br />
“天亮?”怎么可能?她前一秒才閉上眼睛,怎會這一秒就立刻天亮?可是窗外射入的燦爛陽光,完全是一幅清晨景象。
“早飯來了!毙№樧与p手各捧兩大個托盤,俐落地進(jìn)房上菜。
元卿則在一旁扭著他的脖子,捶捶肩膀。
“昨晚是怎么回事?你房里是不是又闖入不速之客?”她焦急的審視著海格臉上干掉的血疤。
“沒什么,只是被他們設(shè)計(jì)的小游戲嚇到,虛驚一場。”他開心的低下頭來,讓她柔細(xì)的手指輕撫臉上傷口的周圍,享受被人關(guān)懷的感覺。
“夠了,不要再蒙我了,F(xiàn)在的狀況到底危險到什么程度,我心里有數(shù)。我只想知道這種情形要持續(xù)到什么時候?yàn)橹埂!?br />
“元卿不是告訴過你,今早就會結(jié)束嗎?”他轉(zhuǎn)頭吻上撫著他臉龐的掌心。
“拜托,請別大清早就在我房里激情演出。”元卿一邊冷冷的警告著,一邊活絡(luò)著十根修長的手指,喀喀作響。
他的手指突然停止律動,臉色刷白的凝視海格。
“怎么了?”他該不會一不小心哪里又多了道傷痕吧。
元卿沒有響應(yīng),膛大雙眸的肅殺臉色讓大家頓時警覺。事情不對勁。
同時間,客棧樓下?lián)P起熱鬧的喧嘩,人聲一路涌往樓上,隨即兩名衣冠楚楚的侍衛(wèi)立在元卿房門前傳報……
“稟兩位,御貓貝勒駕到。”
一個冷峻挺拔的身形瀟灑步入房內(nèi),來人孤傲的俊臉上有一抹淡笑。
“我準(zhǔn)時趕到了,元卿。所有人馬也都在外頭應(yīng)侍,護(hù)送你們安然回京。密函呢?”
元卿陰沉的坐回椅上,海格立刻猜到可能發(fā)生了什么事。而璇兒在匆忙套上外掛整裝之際,腦中不斷質(zhì)疑海格和元卿到底是什么身分。
會擺出如此駭人護(hù)駕隊(duì)伍的,絕不是一般有錢人家而已。
“元卿?”御貓貝勒宣慈疑惑的瞇起了雙眸。
“密函……被盜走了!
“被盜走了?”所有人都不敢相信。
“什么時候的事?”御貓貝勒口氣中有隱隱的不悅。他勞師動眾的由京師調(diào)派人馬、親自出動,不是為了迎接任務(wù)失敗的結(jié)果。
“我剛才才發(fā)現(xiàn)的。”元卿仰頭一嘆。“三個多時辰以前,它還在我身上!
“這段期間只有我們幾個出入過,怎么會突然不見?”海格完全無法理解。
“我不知道!
“去把隔壁房內(nèi)的女子帶過來!”海格憤然朝侍衛(wèi)下令!斑@件事,綾羅絕脫不了關(guān)系!
“沒用的,海格!痹淞系脹]錯,隔壁房間已然人去樓空。
“我來這里不是為了觀賞你們差勁的查辦能力!庇堌惱毡梢暤睦湔Z激怒了海格。
“哪兒的話!焙8襁以不屑的哼笑!坝心堌惱辙k砸了康親王府的血案做先例,我們自然就不怕因?yàn)樾⌒〉氖《鴣G臉。”
霎時房內(nèi)雷電交加,兩雄對峙,一觸即發(fā)的火爆氣勢充塞滿室。
“夠了,現(xiàn)在不是起內(nèi)哄的時機(jī)!痹渥噪p掌中抬起冷冽的面容!懊芎栽谶@房中!
所有人赫然轉(zhuǎn)向元卿。密函就在這間客房里?
“璇兒,把你的衣服脫下!
元卿森然的語氣嚇白了她的臉,她下意識地死命抓著襟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