送走母親后,映苓心情久久不能平復,好不容易等到秦寶兒歸家,她立刻抓住好友的手,一遍又一遍地傾訴心中迷惑。
她眼眶是紅的,臉卻是雪白,沙啞的聲音像一半梗在喉嚨里,在寂靜深夜里聽起來,格外惹人心疼。
她是太過驚駭了,一個她深深愛著的男人,一個她曾與他山盟海誓、盼望能攜手共度一生的男人,一個她以為早已死去多年的男人,原來,還好端端地活著。
這怎么可能?太不可思議了。她,是在作夢吧?
「我一定是在作夢,寶兒,一定是的!褂耻吣剜蹨I模糊了她的視線!杆豢赡苓活著……如果他還活著,為什么瞞著我呢?為什么這十年來,丟下我一個人獨自受苦?為什么?為什么!」
「映苓,妳冷靜一點。」秦寶兒見她情緒逐漸失去控制,擔憂地抿著唇,臂膀摟過她,溫聲勸慰。「這其中一定有什么緣故,妳先別胡思亂想,去見他,把事情問清楚!
「妳的意思是,要我去跟他相親?」映苓抬起頭,眼神無助。
「嗯,至少要把事情原委弄清楚。」
「我也很想去,可是……我不敢!
「為什么?」
「因為我怕去了,就會發(fā)現(xiàn)我真的是在作夢!褂耻咝⌒÷暤氐莱鰞刃牡目謶。「我怕到時來的,根本不是他,是另外一個人。」
「如果妳不去,又怎會知道呢?萬一真的是他呢?妳不想再見到他嗎?」
「我當然想!我當然……想。」映苓啞聲說,垂下眸,淚水偷偷墜落。怎么可能不想見他呢?她當然想,只是──
「寶兒,妳知道嗎?這些年來,我沒有一天不后悔。」
「我知道!骨貙殐号乃臣梗奶鄣負嵛!肝抑!
她聽說過好友跟那個男孩的故事。映苓是在高中時認識那男孩的,那男孩家境不好,半工半讀念大學,工作讀書兩頭燒,過得極辛苦,可惜出身富家的她,不懂得那男孩的苦。
她抱怨那男孩沒時間陪她玩,說別人的男朋友都會騎機車載女朋友去兜風。為了討她歡心,那男孩跟同學借了機車,載她出去,她卻嫌機車小,坐起來不舒服,在車上和他吵架,導致那男孩一時分心,與出租車相撞……
「我一直覺得,是我害死他的,如果我不是吵著要他騎車載我去玩,如果我沒在車上跟他吵架,那他也不會……」映苓哽咽,心海翻涌,悔恨成災。
是她害死他的,她一直這么想。
她好希望一切能夠重來。如果時間可以倒轉,她不會再那么任性,不會再跟他鬧脾氣,她會好好地愛他,珍惜他,她每天都會告訴他,她愛他,好愛好愛他。
一念及此,映苓驀地痛哭失聲!肝艺娴摹脨鬯!
「那就去告訴他吧!」秦寶兒傷感地擁緊她,柔聲鼓勵!赣耻撸崞鹩職,去跟他見面吧!
。
在好姊妹不停地加油打氣下,映苓總算下定決心,答應去相親。
聚會地點安排在一家五星級飯店,為了讓年輕人感覺自在,盧家父母決定不出席,林四海也只是以老主顧的身分,吩咐飯店安排最好的包廂,最棒的餐點。
相親時間約定下午三點半,午茶時間。
可是映苓卻提早到了,還不到三點,她便在服務生帶領下,踏進林四海的專用包廂。
這間包廂布置得很舒服,不但有成套的意大利沙發(fā)、家庭劇院音響、超大尺寸的LCD屏幕,落地窗外,臺北街景更是盡收眼底。
映苓來到落地窗前,卻無心欣賞美景,她呆站著,心跳狂野,滿心只是想著,等會兒跟鐘晏銘見面后,第一句話該說什么。
嗨,好久不見。
太平淡。
沒想到你能當上冠洋的總經理,恭喜你了。
太生疏。
為什么你還活著,卻不來找我?
太咄咄逼人。
老天爺!她到底該怎么辦好?
玻璃窗上,反照出一張眉宇憂郁的秀顏,櫻唇顫抖著。
久別重逢,照理說她該有千言萬語想說,卻找不出一句合適的開場白。
而且那人,真的會是她一心期待的人嗎?會不會,只是一場誤會?
她額頭抵著窗,焦躁的氣息在窗上染出一圈圈白霧。
時間,依照一貫的速度,一分一秒過去,她卻一下子感覺過得慢,一下又懊惱太快了。
終于,三點半到了。
映苓驚顫地望著表面,心跳停止。
三十秒后,門扉傳來剝響,很禮貌地輕敲兩下。
「盧小姐,鐘先生到了。」女服務生的嗓音,好明亮。
她的心情,卻無法如此明亮,有些晦澀,有些酸,還有說不出的慌張。她僵著身子,直到女服務生離開后,都還無法言語。
反倒是鐘晏銘先開口!副R小姐,我們又見面了。」聲音很冷淡,聽不出什么特別的情緒。
映苓喉頭忽地劇烈一縮,她忙摀住唇,不許軟弱的嗚咽沖出口。
她慢慢地、小心翼翼地轉過身,目光先是定在那人胸口,然后,像耗費全身所有力氣似的,往上揚──
斜飛的濃眉,狹邃的眼眸,曾經因傷斷過、略微歪斜的鼻梁,以及一張緊抿著、毫無笑意的唇。
是她熟悉的五官,是她一心牽掛的那個人!
「晏銘,真的是你……」淚水,在她蒼白的臉上放肆地交錯,她無聲地啜泣著,滿腔喜悅,卻也神傷。
「真的是你……」她抓住沙發(fā)椅背,撐住自己虛軟無力的雙腿。
相較于她的激動不已,鐘晏銘對于與初戀情人重逢卻顯得冷漠,身軀昂然挺立,臉上毫無表情。
「你為什么……不說話?」她沙啞地問:「你沒想到會見到我嗎?」
「我知道會見到妳!圭婈蹄懫财沧,想起前兩天從老董事長手中接過她的相片時,他也曾經震驚失措,幸虧現(xiàn)在他已經調整好心情了。「我只是沒想到,妳居然會同意跟我相親!
「為什么不同意?我一直想再見到你。」她伸手抹去眼淚,微笑了,笑容在淚光閃爍下,格外清甜。
他一震,不悅地咬住牙。
「妳不知道林董跟妳父母打什么主意嗎?他們是希望我們能為了雙方的利益而結婚!
「我知道啊!
「那妳還同意?」他瞪她。
「如果那人是你,我一點也不介意。」她笑著流淚!肝覑勰悖蚁敫憬Y婚──」
「妳怎么能說出這種話?」他厲聲打斷她,本來沒表情的臉,瞬間染上怒氣。「妳沒一點骨氣嗎?為了錢,妳什么都敢說嗎?」
「我……」她不明白他為何那么生氣!肝艺f的是真話啊!
「妳以為我還會相信妳?」他冷哼。
她愣住。
為什么不相信?他什么意思?
映苓困惑,認真打量起面前的男人,這才驚覺他并不像她那么喜悅激動,對兩人的重逢,他似乎一點也不高興。
她一陣心悸!笧槭裁础銜@樣?晏銘,你……不想見到我嗎?」
「這輩子,我最不想見到的人,就是妳!」
冷然的宣告如炸彈,劈中了映苓,她眼前蒙眬,不敢相信。「你、你……為什么?你那么恨我嗎?」
鐘晏銘冷笑,冷冷掃她一眼!肝医裉靵恚皇窍敫鷬呎f清楚,我不會同意這樁婚事的,我們兩個,早就毫無瓜葛!」
撂下狠話后,鐘晏銘絕情地轉身離開包廂,頭也不回。
映苓茫然凝望他背影,那高大的、無情的、冷漠的背影。
這不是她想象的,這跟她一心期盼的重逢場面實在相去太遠,這不可能是真的,她最愛的男人不該如此恨她─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