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偷心契約 第一章

  初夏

  臺灣的考古學(xué)界里,稍微懂一些門道的圈內(nèi)人都知道,T大的「考古系」和C大的「古文明研究學(xué)系」打從一成立初始,就將對方視為眼中釘。兩個系所明爭暗斗了十幾年,大至每一項的古老新發(fā)現(xiàn)、學(xué)術(shù)發(fā)表成果,小至每年的新生人學(xué)分?jǐn)?shù),總之任何可以拿出來比較的名堂,雙方人馬都能提出來爭個你死我活。

  每次在公開的學(xué)術(shù)研討場合,兩方隨行的研究生都縮在角落咬指甲,生怕各自的系主任哪根神經(jīng)失靈,當(dāng)場扭成麻花狀,痛痛快快的干上一架。

  糟糕的是,C大的古研系系主任今年居然獲頌亞洲地區(qū)考古學(xué)界的最高榮譽--金杵獎。這下子簡直把T大的施仁道教授氣得牙齦發(fā)酸,用「食不知味、睡不安枕」來形容還算情節(jié)輕微了,連他夜裹說的夢話都是:「姓朱的,祝你感冒!」

  本來嘛!兩虎相爭必有一傷,只要其中一方愿意稍稍退讓,兩位考古學(xué)龍頭起碼還能維持基本的和諧程度,偏偏好死不死,兩方人馬最近居然相中同一種研究主題--精銅化文明。

  國際考古學(xué)組織最近發(fā)布一項足以顛覆人類文明史的信息--遠在公元前兩千年「亞述文明」出現(xiàn)之前,中東區(qū)域已經(jīng)出現(xiàn)了更早期的人類文明。由于那個時期的人類已經(jīng)掌握精密的冶銅技巧,因此考古學(xué)界將之命名為「精銅化文明」。

  可惜的是,精銅化文明的地點仍然不明確,有點類似消失的印加或亞特蘭大城,后世的研究者只能掌握大概的地點,卻還沒有人員正的挖掘出精銅化文明的遺址。

  「那位『豬教授』--」施仁道特別調(diào)「豬」字!赴l(fā)現(xiàn)了人類歷史上失落的一環(huán),他的功勞的確足供后世談?wù)搸装倌辍!?br />
  教室內(nèi),七名研究所學(xué)生兼考古隊成員低低哦了一聲。過去八個月以來,今兒個是他們第一次聽見教授不帶絲毫芥蒂的提起朱為先,臉上還掛著一副和藹可親的笑容,這就不免讓人聯(lián)想到黃鼠狼給雞拜年的典故了。

  施仁道拍了拍圓滾滾的肚皮,很滿意自己在席間引起的驚奇效果。

  「各位同學(xué),除了消失的古印加文明和瑪雅文化,姓朱的進一步探求『精銅化文明』的存在證明,難道我們不應(yīng)該給他熱烈的喝采嗎?」

  坐在歐陽寧馨隔壁的印尼僑生石俊賢塞過來一張紙條--

  臭鼬鼠給雞拜年!  

  她忍不住咬著下唇,以免自己偷笑出來。同時傳回自己的見解--

  請問「黃鼠狼」上哪兒納涼了?

  「歐陽同學(xué)!」施仁道覷見自己的首席愛徒竟然只顧著和旁人眉來眼去,不滿的眼光當(dāng)下瞄射過來。

  「教授。」寧馨清了清喉嚨,趕緊正襟危坐。「朱教授的貢獻或許驚人,不過您的地位當(dāng)然勝過他多多!

  施仁道被她的巴結(jié)逗得眉開眼笑。好徒弟!不枉他的苦心教導(dǎo)。

  金陽透過窗欞,渲染著歐陽寧馨的嬌容,幻射出彩色的炫麗。

  二十四歲,應(yīng)該是花樣佳人最璀璨的年華。精致的化妝品、名牌衣物、粉紅色的愛情事件,構(gòu)筑成粉嫩佳麗的完美世界。但是歐陽寧馨的人生卻不依循著正常的腳步走。

  并非因為她不美,沒有人追。其實她的五官細致優(yōu)雅,尾角斜挑的丹鳳眼符合所謂「桃花眼」的特征,嬌雅的嘴唇有若瓔花。眉不畫而黛青,唇不點而含丹,容顏皮相互分之百的中國味,完全符合古典美女的標(biāo)準(zhǔn)。

  然而,她卻一頭栽人以男人為主軸的考古界,無法自拔。

  考古是她的樂趣、她的生命、她的事業(yè)、她的一切!

  四年的大學(xué)加上兩年的研究所生涯,她一頭栽人考古學(xué)的古老氣息中,隨著施仁道教授的考古隊挖遍各文明古國的遺跡,也成為隊上最年輕俏麗的成員。

  旁人眼中沙塵滿天的不毛之地,往往是歐陽寧馨最向往的文明天堂。對她而言,把前人掩埋于時間塵跡中的遺物挖掘出來,重現(xiàn)于今人的眼前,這種成就感和榮耀簡直無法以言語來形容。

  「各位,你們可明了朱教授的遺憾是什么?」施教授繼續(xù)發(fā)表演說。

  在座成員搖頭的動作整齊劃一,先由右到左、再由左到右,滑晃過四十五度之后停住,等待教授宣布他已經(jīng)講過八百次的答案。

  「那就是,姓朱的和普天下每一位考古學(xué)者一樣,無法掌握『精銅化文明』確切的發(fā)祥地!故┤实滥赀^半百的臉孔霎時洋溢著少年人的紅潤光輝!高@也是我代表本校即將洗雪前恥的最佳時機。」

  最后這段話非但是新詞,而且聽起來大有玄機。

  過去一年,全球考古學(xué)界掘遍了中東半島每一處可能的區(qū)域,只差沒敲敲海珊的大門,請問他家的后院可不可以借挖幾分鐘,可惜,「精銅化文明」仍然只是傳說。

  且聽施仁道的這席話,儼然有門路似的。

  「教授,您……您已經(jīng)掌握『精銅化』的可能地點了?」寧馨失聲叫出來。

  「是的!故┤实阑沃⑼沟男「棺呦蚝诎迮缘氖澜绲貓D,狂熱的眼波迸射出精光。

  「諸位同學(xué),我有極可靠的證據(jù)顯示,『精銅化文明』的遺址鐵定在這個地方!」

  他的食指重重地落在地圖上的某一點。

  中東半島,沙特阿拉伯境內(nèi),阿拉伯大沙漠!

  ΦΦΦ

  沙特阿拉伯

  電風(fēng)扇欲振乏力地吊在天花板上轉(zhuǎn)動,試圖揮趕空氣中厚重襲人的熱氣。沙漠巡邏軍辦公室里,擺著幾張半新不舊的辦公桌。午休時間剛過,幾位行政兵瞇著睡眠不足的浣熊眼,壓根兒沒把上門找碴的臺灣人放在心上。

  砰!施仁道拍打士官長的辦公桌,暴跳如雷。

  「你們在搞什么鬼?為何不準(zhǔn)我的考古隊進駐沙漠區(qū)?我已經(jīng)申請到各項合法的研究執(zhí)照,包括貴國政府核準(zhǔn)的挖掘許可證,你沒有權(quán)力限制我和隊員們的行動!

  士官長阿里打個懶洋洋的呵欠,甚至懶得用正面的角度瞄他們,遑論杵在老教授身后的妙齡女郎。

  這個臺灣女人一進辦公室就搶著向行政兵問話,「誘惑」他堂堂士官長的部下、阿拉忠實的門徒,真是不知羞恥!她若屬于阿拉伯男性的女眷,早就一巴掌被打平在地上,接受不守婦道的震撼教育。

  「我是為你們好。」阿里拿了根牙簽剔牙!赴⒗衬騺碛筛髦в文撩褡褰y(tǒng)管,尤其考古隊預(yù)定前往的西部地區(qū)更是我國政府軍觸及不到的死角,無論你們申請到的證件多么齊全,一旦進了沙漠地帶都跟廢紙沒兩樣!

  施教授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,寧馨實在擔(dān)心他會干脆上演一場「關(guān)公中風(fēng)記」,立刻倒地不起。

  她的算盤打得好。有錢能使鬼椎磨,說不得,只好撥電話回臺灣,叫她大哥電匯三、五十萬過來,先應(yīng)應(yīng)急再說。

  「請問,有誰能夠做我們的向?qū)Ш捅gS,護送整隊研究人員進人西部地帶?」  

  阿里的聽力顯然不對女人產(chǎn)生作用,繼續(xù)抖動他的兩只泥蹄子。

  寧馨委實受夠了該死的大男人主義國家!自從她踏上中束半島,沿路所受的烏煙瘴氣可比臺北交通全年的廢氣制造量。

  她向教授使個無奈的眼色,施仁道立刻用他「男人的聲音」重復(fù)她「女人的問題」。

  「這個嘛……」阿里的聽力雖然暫時性地恢復(fù)正當(dāng),可是說話能力仍然受到阻窒。

  一張五十元美鈔順利治好他的語言障礙。

  「嘿嘿!顾纯斓馗尚陕暋!干衬畢^(qū)被四支主要的游牧民族割據(jù),不過真正具有統(tǒng)籌權(quán)力的,以『韓族』(Hawn〕為首,全世界沒人敢不賞韓偉格面子。如果你們可以爭取到韓偉格的援護,考古隊就算想挖出核彈基地也沒人敢吭聲!

  師徒兩人一聽,這下子可樂了。

  懸宕了多日的通行問題終于見到曙光。誰都知道沙漠部族的另一個代稱就是「流動強盜窩」,既然「韓族」名為游牧民族,想必和各部落擁有相同的共通點--逐「財寶」而居。

  出門在外,只要錢能解決的問題那算小事。幸好這次的考古之旅獲得幾家大財團的經(jīng)費支持,花小錢打通關(guān)節(jié)還不至于讓大伙兒捉襟見肘。

  「請問……」寧馨再度開口。

  而阿里的耳朵也再度為她關(guān)閉。

  一股子強烈的氣悶幾乎讓她牙齒酸、手腳軟。沒辦法,只好望向自己在阿拉伯國境內(nèi)的「法定發(fā)言人」。

  「歐陽,妳還是回旅館去吧!我來負(fù)責(zé)與他們交涉。」施仁道低聲囑咐她,難得露出一絲松懈的笑容!肝蚁耄@些阿拉伯士兵比較樂意在純男性的場合談公事。」

  「好吧,有事再聯(lián)絡(luò)我!箤庈肮竟緡亣伒,實在受夠了中東半島上的臭男人!這個「臭」字既含有侮罵的意味,也代表中東男人特有的體臭對她的凌虐。

  推開沙漠巡邏軍辦公室的大門,氣溫高達攝氏四十度。

  下午四點,阿拉伯的熾陽依然不屈不撓。

  ΦΦΦ

  阿拉真神!她認(rèn)輸。

  寧馨挫折地佇立在麥地那街頭。眼前有四條道路可供抉擇,而每一條路都長得一模一樣。只要有一位善心人士愿意告訴她哪條康莊大道通往圣麥地亞會館,甚至要她舉旗投降都可以。

  「請問--」她主動迎上一位看似相貌溫和的中東男人。

  這位看似溫和的歐吉桑并不比其它過路客友善多少。

  她已經(jīng)十分熟悉他接下來必定連續(xù)的動作。首先,被她攔下來的男人瞄瞄她的前后左右,再檢查自己的四面八方,確定眼前膽大妄為的東方女人缺少男人伴隨;而后,再上上下下打量她牛仔褲和襯衫的裝扮;最終,露出一副不敢茍同的鄙棄眼色,彷佛她「暴露」的衣物污染了城市觀膽。結(jié)局則是,他甩甩頭,不屑一顧地離去,徒留給她一串冷冷的嗤哼。

  「謝啦!」寧馨澀澀地道。

  阿拉伯政府是不是每年把全國的男性公民集合起來排演一次?

  由此可見,中東婦女主要的亡歿原因恐怕是--因迷路而餓死街頭。

  真是要命!現(xiàn)在她該如何才好?男人拒絕答理她,女人沒有男人的允許也不敢主動和她說話,到底誰能為她這只迷途羔羊指引方向?

  「美麗的小姐,妳迷路了嗎?」身后突然響起的中東腔英文,強烈的解脫感幾乎讓寧馨手腳無力。

  「對!請問你可不可以幫……」她忙不迭回頭,滿腔的感謝詞登時梗在喉嚨裹。

  一個穿著傳統(tǒng)回教服飾的小男孩,身高不滿一米二,頂多十歲模樣。這種「小人」能提供多少助益,顯然有待商榷。

  她盯著笑咧著嘴巴的小男生,突然靈光一閃!高是……你也迷路了?」

  那也好!同是天涯淪落人,相逢何必曾相識;蛟S他們倆可以結(jié)伴而行,如此一來,她的身畔就有「男人」啦!  

  「NO!」小男孩漾開滿嘴不整齊的細牙,可愛又快樂。「這一帶的道路我很熟悉,只要付我五塊錢美金,我可以替妳引路。」

  「真的?」她眼中亮爍的火花可比奧運圣火。

  柳暗花明又一村!  

  「付錢!」小男孩攤大手掌,絲毫不跟她客氣。

  「我必須回到圣麥地亞會館,你真的認(rèn)識路?」盡管付了帶路費,她依然心存懷疑。

  「當(dāng)然,跟我來!」小男孩一溜煙沖出去。

  寧馨趕緊追在他身后。好不容易遇見「燈塔」,可別讓他照錯了方向。

  隨著小男孩在大街小巷鉆竄了十來分鐘,兩人拐了個彎,迷宮般的街道豁然開朗,橫在眼前的是一條光明坦途。

  她開始對附近的道路產(chǎn)生似曾相識的印象。對了,方才陪同教授前往公家單位的時候。他們好象曾經(jīng)走過這一段馬路。

  「看不出來你還挺厲害的!顾樖置嗣」淼念^頂。

  「大膽!」原本一直笑吟吟的小男生突然停下來,臉色大變地喝罵她,「男人的頭頂豈容得妳們女人家說碰就碰?」  

  寧馨當(dāng)場氣結(jié)。連一個十歲的小毛頭都培養(yǎng)出大男人主義的傾向,沙國的全民教育顯然推行得相當(dāng)成功。

  「你給我客氣一點!我第一次揍小孩子屁股的待候,你還沒出生呢!」這口慍氣憋太久了,她非抒發(fā)抒發(fā)不可。

  小男孩恨恨地瞪她一眼。

  老實承認(rèn),還當(dāng)真瞪得她有點心底發(fā)毛。

  「還不快點跟上來!」他粗聲粗氣地吆喝,腳下的速度加快了。

  寧馨不敢放慢步伐,在他后頭追得氣喘吁吁,頓時很后悔為何要得罪自己的救命恩人。

  「喂,等一下!」路經(jīng)一條彎道時,她稍稍停下來,有些迷惑地打量右側(cè)的街景!肝艺J(rèn)得那塊餐廳招牌!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,我好象從它底下走過去。小鬼,你是不是帶錯路了?」

  「妳很煩耶!」小男孩失去耐性地回頭!改欠N商業(yè)招牌城里起碼有兩百個。如果信不過我,咱們在這裹分道揚鑣,妳自己想辦法走回去好了,頂多我再去找其它外快!

  瞧不出這臭小子派頭端得還滿大的!  

  「好吧!姑且相信你一次!顾艘豢冢俣忍ど细笩羲古艿钠D辛路途。

  兩人左拐右彎地走了二十多分鐘,終于停在一棟陌生的建筑物前面。

  「到了,就是這里!剐∧泻㈨樌瓿扇蝿(wù)。

  寧馨細細打量這棟三層樓的建筑。雖然它的外觀堪稱堅固干凈,然而她敢拿自己的榮譽打賭,假若這兒是「圣麥地亞會館」,她愿意拜小男生為終生的導(dǎo)師。

  「小鬼,你真的以為我連自己的落腳處都認(rèn)不出來?」她蹙起燠惱的柳眉。

  「妳懂不懂規(guī)矩?這裹是后門!剐∧泻⑨莘鸷苓z憾自己高估了她的聰明程度!敢话阌^光旅館禁止我們這種賺外快的小孩出沒,我能把妳往前門正廳帶嗎?」

  「噢!顾恼f法滿有道理的。寧馨不得不頷首贊同。

  他們身處的街道還算干凈,然而人煙并不稠密,斑駁的柏油路也坑坑洞洞的,感覺起來確實很像一般建筑物的防火巷之類的。

  她謹(jǐn)慎端詳著標(biāo)的物,以及眼前一扇油膩膩的黃銹鐵門。

  「妳打開門進去,里頭是廚房,只要交代廚師一聲,他們會派手下送妳回房間!剐∧泻⒅v得老氣橫秋。

  「了解。」她試探性地推開一道縫隙,濃烈的肉糜香氣撲鼻而來,可見里面確實是料理間,心頭不由得多信了幾分。「那就謝謝你了……咦?」  

  她才一轉(zhuǎn)身,小男孩居然便跑得老遠了。動作戌也真快!

  上面那一個『戍』應(yīng)該是一個心再加上戈,念ㄙㄜˋ但是注音打不出來!

  「嘿!你叫什么名字?」她遙遙朝著遠去的小影子大叫。

  「阿--齊--」答案立刻回復(fù)。小男孩轉(zhuǎn)個彎,失去綜跡。

  阿齊。聽起來類似打噴嚏的聲音。

  「算了。」她搖搖頭,打算在最快的時間內(nèi)回房梳洗,盡快睡個好覺。

  鐵門推開,一股厚實得幾乎嗆鼻的食物氣息熏向她。寧馨忍不住打了個貨真價實的噴嚏。

  驀然間,一把大鍋鏟從正前方揮過來。

  「喂!女人不能進來這里!」一位胖嘟嘟的師傅指著她的鼻子大罵。

  寧馨嚇了老大一跳,趕緊后退抵著鐵門避過。等她離開中東半島,她會找個距離最近的女權(quán)組織,申訴這些日子以來所遭受的不平等待遇。

  「我在街上迷失方位,有個小孩帶領(lǐng)我從后門進來!顾龔娖茸约喊l(fā)揮耐心,與這群異類周旋。

  「小孩?后門?」所有工作人員停下手邊的炊事。

  仔細算了一算,廚房內(nèi)約莫有兩位穿著廚師裝的男性,以及四、五位幫忙的手下。

  「對,小孩!顾銖姅D出淺笑!杆苑Q『阿齊』!

  「哦--」大家顯然非常熟悉這個名字!笂吺前R介紹來的!

  「不是『介紹』,是『帶路』!」寧馨下意識糾正。「我本來就住在這問旅館。」

  男人們怪異的咧笑令她產(chǎn)生異樣的不自在。

  「OK!OK!」他們笑呵呵地安撫她。

  胖廚師回身向角落的下廝打個手勢,寧馨還搞不清楚發(fā)生了什么事,已經(jīng)被一個手長腳長、相貌似黑猩猩的雄性哺乳動物拎起來。

  「嘿!懂禮貌一點,我是客人!」她拚命拍打黑猩猩的手臂。

  兩造當(dāng)事人的體型實在相差太多了。黑猩猩根本視她的花拳繡腿如同蚊子叮,隨手一撈將她頂在肩膀上,搬運面粉袋還比扛她來得更具挑戰(zhàn)性。

  「你想干什么……喂……」粉拳像鼓槌一般,咚咚地敲打在肉墻上。直到今日,寧馨才真正體會到「蜻蜓撼石柱」的個中滋味。

  她不曉得發(fā)生了什么誤會,可以想見的是,那票男人漾露出來的笑容透著淫猥的意味,情況絕對比她預(yù)料的更加兇險。

  壯碩而且散發(fā)體臭的身軀阻礙她一切視野。異發(fā)突起的狀況非但讓她感到心驚,外加三分的泄氣!好歹她攻擊得千萬分辛苦,這頭黑猩猩居然連步伐也沒顛躓一下,太不給面子了!

  頭頂下的地板改變了面貌,不復(fù)庖廚內(nèi)的油膩和腥膻氣。俗艷的鮮紅色地毯覆蓋了她的整片視界。

  黑猩猩踩踏上一條筆直的長廊,兩側(cè)廊上交錯著核桃木雕門。每一扇門內(nèi)究竟上演著什么戲碼,她不得而知,但從縫隙間流蕩出來的呻吟,想也知道劇情絕對排得上限制級中的限制級。

  廊內(nèi)的燈光亮得足以看清室內(nèi)的裝漢,卻又暗得幽幽晃晃,完全搔到人心混沌的癢處。半亮半暗的明度彷如回到中古世紀(jì)的沙龍或酒吧,空氣閑飄浮著淡淡的熏香,煙草和雪茄的氣味交錯在其間。不知從哪個角落播放著三○年代的幽怨情歌。一切的一切在在令她越思量越心驚。

  寧馨不敢想象自己究竟淪落進何處,即使答案已經(jīng)呼之欲出。

  「我被騙了!顾哉Z,受騙的憤怒暫時取代了畏懼!柑锰门_灣T大考古系的高材生,居然被一個十歲不到的小毛頭騙了!」  

  黑猩猩呵呵呵地蠢笑起來,猶自不客氣地拍拍她的翹臀。

  「不錯!很好,一級棒!」

  「嘿!你放客氣一點!」她險險氣暈了。

  他的步伐終止在長廊的底端,一扇金、紅漆相間的木門微掩著。黑猩猩隨手敲了幾下,徑自走進去。

  『老大,新貨到了!』

  砰地一響,寧馨被粗魯?shù)厝釉诘靥荷希W閃發(fā)亮的星星奪走她短瞬的視覺和聽力。

  『這娘兒們是誰?』沙啞的男聲從右側(cè)角落飄過來。

  大房閑裹也是幽暗朦朧,四周的布置只能一言以蔽之--俗麗得四肢無力。傳統(tǒng)的中東帷帳遮掩了墻璧的真面目,正中央一張四柱大床被輕紗籠罩著,偶爾順著中央空調(diào)流動的氣息而泛起波瀾,看起來萬分的詭異奇情。觸目所及的顏色,除了紅,仍是紅。大大小小、深深淺淺、各種不同色系的紅。

  這間特種營業(yè)的頭頭包準(zhǔn)是艷紅色的頭號擁護者。

  據(jù)說,酷愛紅色的人,本質(zhì)上具有隱藏的暴力特質(zhì)。

  除了床輔,室內(nèi)另一張大家具就屬角落的四腳桌。中東風(fēng)情搭配著法式的家俱,氣氛說有多不搭調(diào)就有多不搭調(diào)。

  『阿齊釣她來的!粌扇艘試\哩咕嚕的阿拉伯語交談,讓她鴨子聽雷,有入耳沒入腦。黑猩猩咧開大嘴邀功,『聽說今天晚上要招待重量級的客人,咱們正好進個東方妞讓客人嘗嘗鮮!

  寧馨不耐煩了。

  「兩位紳士,用別人聽不懂的語言進行交談是一種極端失禮的行為。」即使他們想謀財害命,也得讓她當(dāng)個明白鬼。

  『這女人沒幾兩肉!』書桌后的男人隱在黑暗中桃剔著。『而且嘴巴也利得像刀子,我可不想讓她乎白得罪了姓韓的,壞了我的大事。』

  『可是,老大,她的容貌長得標(biāo)致!缓谛尚杉奔钡靥匠鲎慵猓敻咚南骂!耗,東方女人很少長得像她這么清秀嬌媚的。您瞧瞧她那身白鈿鈿的肌膚,還有那對胸脯也豐潤得恰到好處……』

  「你干什么!」她嫌惡地怒斥,揮開那只油臭味橫溢的爛皮鞋。

  「這種上等貨,男人一抱進懷里骨頭都酥了,哪里舍得不沾幾口!」黑猩猩拚命推銷她出去,希望換得幾百塊賞殘!阜凑蠇邒吣莾河兴幙梢宰屗缘孟褙堖洌诖采蠅騽诺孟瘛俸俸佟

  兩個男人一起發(fā)出淫穢的笑聲。

  「好,帶她到貴賓室準(zhǔn)備準(zhǔn)備。」書桌后的男人揮了揮手。

  寧馨再度被扛回黑猩猩肩上。全身血液迅速逆流向腦部,從眼前望出去的世界猶如經(jīng)過哈哈鏡的折射,開始膨脹變型,耳朵也響起嗡嗡的異響。

  「故我下來!」她的腦袋快爆炸了,空胃被他的鐵肩頂?shù)脦缀醮┛!阜砰_……」

  他們重新回到長廊。黑猩猩打開某一扇門,接著,她像袋垃圾般被扔進軟綿綿的緞鋪。厚重的木門又喀答關(guān)上。

  「我的頭……」她呻吟一聲,轟隆隆的耳鳴挑戰(zhàn)腦神經(jīng)的極限,腦部的充血隨時可能從耳道迸發(fā)出來。

  她還未來得及端詳新牢籠的一切,房門又被另一伙惡客推開。一個老得看不出年齡的婆婆帶頭,身后跟隨另外一位肌肉橫生的雄性保鏢。

  「你們想做什么!箤庈稗彰怖镱^縮。她不會傻到以為他們是來救她出去,或者聆聽她被綁架的經(jīng)過。

  老太婆向保鑣示意,他馬上走向前,運用全身的力量將她緊緊壓陷在床墊上。

  「不要!你們聽見沒有?救命呀!」

  男人壓根兒不理會她的叫喚,偏頭吩咐道:「老板吩咐,只要用尋常的迷藥就好。」

  『我剛調(diào)配出一款春藥,你們不拿她試試看嗎?』老太婆蠕動沒有牙齒的嘴巴。

  男人大搖其頭。「老板說韓偉格的傳說雖然多,可是誰也不曉得他在那方面管不管用。如果替這女人下了春藥,他臨時支持不住,可能會惱羞成怒,到時候反而壞了老板的生意。」

  『知道了。』老太婆從隨身的錦盒里倒出幾樣粉未,和著清水調(diào)勻了,綬緩移近床墊。

  「不要!求求妳!」枯瘦的鷹爪突然捏緊寧馨的鼻端,她不得不張開嘴巴喘氣。「不」

  一碗水朝著她的嘴內(nèi)硬灌下去,強烈而惡心的甜味幾乎沖昏她的意識。她試圖掙扎,力量卻無法與彪形大漢匹敵。藥水梗在喉嚨裹硬是不肯吞下肚。老太婆使勁扳住她的下顎,看似秋樹枯枝的手臂竟然使出驚人的巨力,她不由自主地放松喉頭肌肉,咕嚕咕嚕幾聲,整腕甜水霎時奔竄進空胃。

  慘了!

  『可以了嗎?』大漢問。

  『我的迷藥藥性既快又強,幾秒鐘內(nèi)即使一頭獅子也迷得倒,這年輕丫頭擋不住的!焕咸鸥墒莸娜蓊伋錆M了成就感。

  頭好暈!寧馨軟軟地癱在床上,甚至使不出一點力氣舉起手,支扶著有如走馬燈般旋轉(zhuǎn)的頭顱。所有的景物在她眼前扭曲、扭曲、扭曲……

  『成了!』老太婆干扁的唇浮起得意的冷笑。『走吧!』

  兩人對床上呻吟的女人不再多看一眼,直接離開房間。

  ΩΩΩ

  根本不該來的!  

  韓偉格的表情隱藏在氤氳的煙霧后頭。

  紅金兩色又錯的帷幔,遮掩了墻角懸吊的熏燈,這就是白煙薄霧的來源。酒宴真正的客人和主子總數(shù)只有四位,而四人各自偎躺在傳統(tǒng)的阿拉伯軟帳里。

  約翰仍然和五年前一樣,永遠認(rèn)定越鮮艷的顏色就越美麗有格調(diào)。俗不可耐;韓偉格嫌惡地想。這家伙的人和他的品味一樣糟糕,只適合在紙醉金迷的世界,經(jīng)營一、兩家艷窟、賭場。地下道里的老鼠再怎么奮斗,頂多只能移民到街道上頭,卻永遠逃脫不了猥瑣和縮藏的宿命。

  就像豹翰這種人!  

  今晚若非一時無聊,他根本不可能拜訪約翰的銷金窟。

  「時間差不多了!沟坏恼Z氣由嚴(yán)苛的唇間吐出,聽起來毫不經(jīng)意,低沉的嗓音卻傳達出無庸置疑的威權(quán)。

  這種聲調(diào)專屬于對自身極端有信心的男人,深深知道每一個由他口中吐出的字眼都會完美地被人執(zhí)行。

  不會有人以為他在開玩笑,因為無情而森冷的字句缺乏笑意。也不會有人認(rèn)為可以和他討價還價,因為談判只可能導(dǎo)致一個結(jié)果:己方全盤皆輸,后果超乎一切想象。

  「韓先生,您累了?」約翰簡直像被烏茲槍掃射一樣,火速從軟臥裹彈直了胖軀。

  悠揚的樂音嘎然停止,舞者無助茫然地停下姿釆,其它兩名同伴持杯的手僵在半空中。

  「里那!」韓偉格無視于主人的問題,朝合掩的門喚了一聲。

  音量并未抬高,門外的貼身隨從卻立刻接收到訊息。

  「韓先生。」無聲無息的黑影閃進來。「您準(zhǔn)備離開了?」

  「先生」是韓偉格命令大家對他的統(tǒng)一稱呼,聽不出尊卑區(qū)分,因而使得很多不明內(nèi)情的西方政要栽了跟頭,日后再也不敢藐視如此簡潔的稱謂。

  「可是,韓先生,我已經(jīng)為您打點妥了今晚的睡房!辜s翰萬萬料想不到東方美人連秀出來的機會也沒有。

  「你自己慢慢享用吧!」他緩緩直起身,偉岸的體格完整地暴現(xiàn)在眾人眼中。

  一股窒息的壓迫感讓所有在場者下意識的轉(zhuǎn)開視線。他很高,約莫六呎二吋,相較籃球選手的個頭卻又矮了一點。他的塊頭也很結(jié)實壯碩,比起相撲或摔角選手的夸大體型又稍稍遜弱。然而從他身上源源散發(fā)一股森猛的銳氣,利度超過有形的刀槍劍戟,根本無法容人直視。

  韓偉格,名義上為游牧民族的首腦,實際上卻是中東半島的地下君王。他擁有屬于自己的權(quán)力核心,勢力范圍廣及中東半島的政治、經(jīng)濟、軍事各領(lǐng)域,甚而影響國際間的互動。

  伊拉克由海珊統(tǒng)治,巴基斯坦為阿拉法特的天下,伊朗、科威特、阿富汗每個國家各自擁有它們的統(tǒng)治者,這些大頭頭彼此之間或許友好,或許斷交,但黑幕后統(tǒng)歸由一個專有名詞主導(dǎo):韓偉格。

  他就是他!不是企業(yè),非關(guān)組織,更有別于他特意昭揚的「游牧民族」幌子。韓偉格代表著一個龐大的私人王國--首腦和他所屬臣民的關(guān)系。

  威權(quán)、專制是韓氏帝國唯一的處事原則。在這片地下權(quán)力磁場,他擁有絕對的掌控力,任何人妄想與之對峙,只會喪失在中東,乃至世界舞臺立足的能力。

  約翰腦中浮起一個全然無關(guān)的疑問:過去曾經(jīng)承受韓偉格恩澤的女人,究竟要花多少心力才能說服自己別在他身下顫抖?

  「韓先生,關(guān)于我提到的那筆生意……」

  「上一回?fù)芙o你一百顆飛彈的時候,我記得曾經(jīng)聽你提到過,是要轉(zhuǎn)賣給法國的!估淅涞幕《裙瓷享n偉格的嘴角!附Y(jié)果貨物卻出現(xiàn)在南非,你--怎么解釋?」

  「那……那是……」約翰緊張的程度足以腦溢血!敢磺卸际钦`會!我的手下弄錯了意思,以為飛彈交給價碼出得高的國家就成了。我拿生命擔(dān)保,這回絕對不會再出錯!

  「誤會?有道理。」他深思道!富蛟S,我最大的誤會是以為一個妓院老板適合搞軍火買賣,你說呢?」  

  約翰的嘴巴張了又合,完全作聲不得。

  「還是管好你的老本行吧!」他經(jīng)過約翰身畔,順手拍了拍主人肩膀,笑意如冷冽刺骨的刀。「起碼這一行穩(wěn)穩(wěn)當(dāng)當(dāng),用不著拿生命出來擔(dān)保!

  冷汗從約翰的汗腺如泉水般涌出來。沒出聲,半因為面紅耳赤,更多數(shù)的原因則出于他不敢。

  真正有權(quán)勢的男人,一言足以定江山,因此韓偉格不輕易談笑耍玩。從不!再玩下去,他真的會連老命也保不住。

  「是,韓先生,謝謝您……原諒我。」約翰的臉孔已轉(zhuǎn)為土灰色。「店里新來一位東方姑娘,保證還是處女,沒讓其它男人沾過。我遣人送到門口讓您隨車一起帶回去,請您不吝笑納!

  韓偉格懶得停下來多談。妓院中的女人他不感興趣,然而帶回去也好,總有地方或者功臣可以賞賜的。

  他隨便擺了擺手,離開酒宴房間?諝庵械拿C殺隨著他的身影移向娼館正門口。

  室內(nèi)回復(fù)正常的大氣壓力,身后的宴會客人偷偷喘著氣。

  專用奔馳車停靠在俗艷庸麗的大門口,司機恭恭謹(jǐn)謹(jǐn)?shù)亓⒃隈{駛座外頭待命。

  「韓先生,請!官N身保鏢里那拉開后座車門。

  韓偉格欠了欠身,正打算坐進去。

  娼館內(nèi)匆匆忙忙趕出三道人影,一左一右的碩大男人攙押著虛柔的女紅妝。

  「韓先生,我家主人說這個禮物是送給您的!

  他絡(luò)于表露出一丁點超乎淡然以外的情緒--不耐煩。

  「日后我會派人過來載……」微慍的語氣在他瞥見「禮物」的嬌型之后,無聲地化為輕煙。

  被龜奴挾住的「貨色」緩緩轉(zhuǎn)動無力的頸項,速度猶如放慢了十倍的錄像帶。全然呆滯的反應(yīng)透露出她被下過迷藥的事實。

  清秀。這個形容詞首先躍人韓偉格的腦海。然而誘引住他目光的原因,卻不僅僅出于東方女孩的眉清目秀而已。當(dāng)她的臉孔轉(zhuǎn)向微仰的角度,星眸半睜半閉之時,精巧的五官像絕了古中國的仕女圖。

  他一直以為藝術(shù)作品中,東方人黑白平板的技巧并非最特出的,沒想到一旦畫中人兒真正化為實形實體的模樣,看起來出乎意外的優(yōu)雅可愛。只不過,她那身艷俗的粉紅色沙龍減低了靈秀的氣質(zhì)。八成是約翰親自挑選的!這家伙對女人的品味或許有長進,其它方面仍舊不能冀望太多。

  東方女人對他而言是全新的體驗,吃慣了山珍海味,偶爾來上一道清淡小品嘗嘗鮮也好。至于新鮮感褪去之后該如何處置她,則是以后的問題。

  「里那,送小姐上車!钩馔说脑捴型巨D(zhuǎn)了口。

  里那顯然沒料到主子會看上阿里的示好禮物,卻聰明的不加議論。

  安頓好迷眩的乘客后,奔馳引擎激活,悄然無聲地消失在夜色中。

  遠方的命運,依然未知。

  ΦΦΦ

  歐陽寧馨幾乎可以肯定自己是被痛醒的。

  起初,她以為那股痛覺來自大腦亂烘烘的迷障。

  「喔……」輕虛的柔夷下意識支住額角,勉強凝聚起來的微力讓她成功地睜開眼瞼。

  望出去的世界漸漸凝聚、定形,蠕動曲張的線條硬化為實質(zhì)影像,而后,混沌的神智稍微恢復(fù)偵測能力--她正坐在一輛行駛中的車子里。而且那種隱隱的痛感與量眩的頭部無關(guān)。

  事實上,嗅醒她的力量并不是具體的存在,反而有若一根無形的細針,一點一點地釘砭著她的側(cè)臉。

  有人坐在她的身惻,正精銳地打量著她。強大的意念甚至將她從迷霧中喚醒。

  她緩緩偏首,其實腦海仍然像一攤軟趴趴的漿糊。

  「你……是誰?」眼眸勉力地貶巴著,同車者的影像依然隱藏在黑暗當(dāng)中。

  對方并不回答。車廂內(nèi)騷動著冷暗森然的因子,一種專屬于掠奪者的保護色。

  啊!一切記憶迸回她腦中。寧馨無暇細想,反手撈過一只坐墊護在胸口,背心緊緊抵著車門,彷佛這種姿勢帶給她莫大的依靠似的。

  「你……你是什么人?想帶我去哪裹?」

  「妳叫什么名字?」沉啞的男低音惡化了她的驚懼。

  幸好,對方還能以英文溝通。

  「不干你的事!我警告你,本國的律法極端嚴(yán)格,綁架可是唯一死罪,更甭提販賣人口!我命令你立刻送我回圣麥地亞會館!」  

  「妳命令我?」一抹白光切開全然的黑暗,對方笑了。

  「沒錯!」她迅速檢查自己的身體,是否有受傷或隱痛的征兆。驀然,女性私密的部分?jǐn)U散著極細微的疼痛。

  寧馨嚇得魂飛天外。莫非--非她已經(jīng)被--

  「故心吧!妳的貞操安然無恙,起碼約翰是這么保證的!鼓腥酸j釀著濃濃的興味,似乎被她逗樂了!溉绻麏吀械捷p微的不適,可能是老嬤嬤驗明正身時動作太粗魯?shù)暮筮z癥。」

  他居然可以透過黑暗,看穿她的一舉一動。寧馨直覺的感到訝異。隨即,對方的語句化為有意義的字服,在她腦中生效。

  她竟然曾經(jīng)像雌性牲畜一樣,被陌生人進行百分之百私密的檢驗!  

  「他們--他們怎么可以--」怒氣有如爆發(fā)的火山,震得她全身發(fā)抖。她不能忍受!絕對不能!「我命令你立刻把我載到警局,否則將來有得你好受!」  

  「妳認(rèn)為我會輕易被一個女奴的挑釁所威脅?」對方好整以暇地開口,隱隱約約還嗅聞得到他啜飲威士忌的酒香。

  她當(dāng)然了解自己的立場有多么岌岌可危,然而,除了擺出狠硬的姿態(tài)表達抗拒,真的不曉得還有什么方法可行。

  哀求嗎。別傻了,一來不符合她剛強的性格,二來她也知道示弱無濟于事,徒然讓壞胚子龍心大悅罷了。

  「你想要什么條件才肯送我回圣麥地亞會館?」動之以利試試看。

  「妳呢?」低沉的男音明顯逗著她好玩!笂呄胍裁礂l件才肯跟著我?」

  「死!」斷然冷絕的口氣完全不容商榷。

  暗夜中的男人低低笑了起來。

  「里那!顾p聲朝前座示意。

  直到此時寧馨才發(fā)覺前方有另外兩個男人存在。他說得對,如果他們不肯放人,她一點勝算也沒有。

  入夜的麥地那彷芳一座死城,烏漆抹黑的街道渾然沒有人煙,害她想認(rèn)個路都很困難。

  慘了,這下子不曉得會被載到哪處艷窟做生意!她忽然很后悔當(dāng)初為何不聽哥哥的勸,留在臺灣混吃混喝。

  接下來的路程,無論她如何冷嘲熱諷,如何挑戰(zhàn)綁匪的權(quán)威,身旁的男人卻一派老神在在,甩也不甩她一句,唯獨那一雙炯炯的利眸持續(xù)盯視著她,老鷹抓小雞似的。她言詞攻擊得越激烈,瞳中笑謔的意味就越明顯。

  沒見過壞人嗎?寧馨心里暗咒。不過在未弄清楚對方實力之前,動手動腳絕非明智之舉。她的性格雖然頑固強悍,卻不是毫無理性的沖動。

  「妳叫什么名字?」對方忽然又問。

  「……歐陽寧馨。」虎死留皮,人死留名。她豁出去了。

  「歐陽寧馨?」對方以生硬的發(fā)音重復(fù)一次。「我記住了。」

  何謂他記住了?他記住受害者的名字做什么?  

  車子無聲無息地緩下引擎,直到全然停頓下來。

  她咽了口唾液,好強的天性卻怎么也不允許自己出口求饒。眼角余光偷偷瞥往窗外,瞧瞧未來的葬身之地的風(fēng)水像不像龍穴福地。

  然而,所見的景象讓她愣住了。圣麥地亞會館熟悉的大門正向她招手!  

  「你……」她錯愕地瞪回男人臉上。

  「親愛的女士,妳的目的地到了!

  喀嗦一聲,中央控制的車鎖彈跳起來。

  「你要放我走?」她無法相信自己的好運。這家伙在玩弄哪門子玄虛?  

  黝暗中,他的白牙一閃!赋菉吀淖冎饕猓试噶粝聛砼阄!

  寧馨放棄和突來的幸運爭辯,反手打開車門,火速地跳下房車。速速離開方為上策,也顧不得退場方式是否夠尊嚴(yán)了,先跌撞進安全的旅館再說。要死也是下車以后的事!

  身后,一縷幽長的低喃俏俏追上來,鬼魅般地勾誘著她的聽覺。如夢如幻,更若一串堅定的咒語--

  「妳不需要以死相脅,我會讓妳心甘情愿地來找我。」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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