持續(xù)的叩門聲一直敲擊著我的耳膜,我轉(zhuǎn)了個身,讓棉被(或枕頭?)蓋在頭頂上阻隔聲浪,希望外面的那位訪者能明白本人不愿迎客入內(nèi)的表態(tài)。
“叩叩--”
老天爺,下雨吧!劈雷吧!把外面的人卷走吧!可憐可憐我昨天被海浪聲、蟲鳴聲擾得徹夜不能成眠,讓我安息吧!
“叩叩叩--杜小姐--”
“討厭!”我大吼,跳了起身,光著熱溫溫的腳丫子用力踩上冰涼涼的地板。打了個冷顫后,霍地往門板奔去,如果這時隨手可得一根木棍或開山刀什么的,我一定毫不遲疑的往來人頭上劈去。
將門打開,用力往墻上甩去,我死瞪著浮腫的眼,企圖由上下眼臉的包夾中,看清來著何人。
“你還好吧?杜小姐!辩姲荷袂鍤馑穆曇粼谖翌^上方傳來,而我眼睛所看到的是眼前香噴噴的食物。
我的肚皮蹦出咕咕叫聲,讓我的怒火指數(shù)隨著咕咕叫的頻率而消滅。
“這是什么?”我吞著口水問。
“液香扁食,我們花蓮的名產(chǎn),我由市區(qū)買回來的。打擾了你很不好意思,已經(jīng)十二點了,我怕你餓了!彼P(guān)懷的黑眼已不見昨日的怒意。
我看了看他,然后拾過扁食,往小木屋內(nèi)走去口他自是跟在我身后。
“鐘昂,你怕我想不開對不對?”我似笑非笑的瞄著他,這男人,告訴他沒事別對“無助婦女”太好,他就是不聽。這種人要叫他不麻煩上身根本是難了。
鐘昂微微一笑,在我的伸手指示下,坐在我對面。
“不是的,我只是想盡地主之誼,帶你逛逛附近,接下來如果你想四處走走散心,也不怕迷路!
“我真的只是來玩而已;樽儗ξ业拇驌魶]有那么大。我與我先生之間不是那回事!比滩蛔∠雽@位善心人士聲明一下,我絕對不是那種需要愛心輔導(dǎo)的失婚婦人,他老兄豐沛的愛心還是轉(zhuǎn)移一下目標(biāo)吧,別浪費在我身上,我萬萬消受不起。
他眼神又轉(zhuǎn)為怪怪的了。
“有一些熱心公益的婦女都沒有美滿的家庭,卻又必須強(qiáng)忍悲傷。不過我想你是不會太悲傷的,因為你很容易讓男人欣賞你;加上你很開朗,所感受到的屈辱與哀傷會少一些!
“你為什么會一直提到這個呢?”我吃完扁食,意猶未盡的舔著手指。接著道:“一個有心為善的人,并無法兼顧所有的善事,就拿單一做照顧流浪動物的事來說好了,全臺灣數(shù)量之多就夠你去疲于奔命了。你再把其他有的沒有的攬上身,實在不是明智之舉。我不明白你為什么會一直對我伸出援助的手,在我看起來顯得多余。”
“你講話一向這么不留情嗎?”
“是!蔽阴庀蚴釆y鏡那邊,被自己凌亂如瘋婆子的外表嚇了一跳,拿梳子用力梳了起來。
一時半刻,屋內(nèi)氣氛沉靜,直到我刷牙洗臉完,出現(xiàn)在客廳,見他還在,我只得笑道:“別介意,我這人嘴巴一向很毒!
“你是個很奇怪的女人,你丈夫不懂得欣賞你是他的損失!
“我相信他一定明白!崩咸欤∵@個男人依然堅持要安慰我嗎?我翻了翻白眼。
他又笑了,這次笑的我莫名其妙,我楞楞的看他。
他道:“走吧,我?guī)闼奶幑湟还洹!?br />
“呃,好的!
我回應(yīng)著,心中卻努力想捕捉他剛才是不是有些話想說卻沒說出口的?望著他先行走出去的背影,外頭的烈陽;宋业难郏舱粑g了我大腦內(nèi)運轉(zhuǎn)的細(xì)胞。
不想了、不想了!不關(guān)我的事我又何需傷腦筋?一如我對鐘昂說的,各人只需做好自己手邊的事便成,其他的,大可不必插手了。
緊跟著他的背影,我用力甩了甩頭,將自己的雞婆細(xì)胞遠(yuǎn)遠(yuǎn)甩開。
※※※來了花蓮數(shù)天,我才知道這鐘昂忙的事情還真不少。養(yǎng)流浪動物、買賣寵物食品兼開獸醫(yī)院;有空時還充當(dāng)原住民文化委員,教原住民小朋友讀書識字(有些居住在深山的小朋友因路途太遠(yuǎn)而沒上學(xué)校,并且必須上工)。
看到有人那么拚,我這個以閑蕩度日的人還真是感到羞愧。不過各人自有過生活的標(biāo)準(zhǔn),我羞愧了三秒以后,就很快的醉生夢死了起來。
老是悶在小木屋無病呻吟也不是辦法,所以今日我決定讓“搶錢妖女”的聲威重振旗鼓。與鐘老太太通完電話后,決定去幫附近的慈善機(jī)構(gòu)募一些款項。
不過首先我得知道花蓮這邊的肥羊在哪里。
在抵達(dá)了一間孤兒院后,有兩個驚喜等著我,一個是鐘昂居然也是這里的義工兼老師。第二個是我發(fā)現(xiàn)了一個好漂亮、好漂亮的小女孩喔!七歲大小,平地與山地人的混血兒,皮膚略為蒼白,簡直是個活生生的洋娃娃。
我?guī)缀跬藖磉@里的原意,也停止了對鐘昂的打招呼(叫住了他卻沒下文,留他一個人看著我發(fā)怔),因為我早把頭轉(zhuǎn)了九十度方位,火眼金睛垂涎的瞪向角落那個坐著輪椅、迎著春陽的漂亮洋娃娃,腳下也沒遲疑的邁了過去。
“哈羅!你好!我叫杜阿姨,你叫什么名字呢?”
小美人淡粉紅的唇形往上彎了彎,在訝異了半晌后,禮貌且小聲的回道:“阿姨好,我叫朱婭!
客套且乖巧,我的臉孔差點垂了下來。
我知道這些小孩子的,這些受到社會人士救助的人,在面對“施恩者”時只有三種表態(tài):一、世故客氣的表現(xiàn)出“受恩者”的謙卑。
二、面無表情。
三、反抗、頑劣,故意讓施恩者難堪。
這些都不是我要的,何況我從來就不是個施恩者。我只好努力振作,用力表現(xiàn)出真誠(切記切記不可以讓口水流出來):“小婭,你幾歲了呀?你好漂亮喔!
“七歲了。”她神色有絲不安。
呀!她仍是發(fā)現(xiàn)我眼中極力隱藏的垂涎了嗎?
“別怕!我是好人!”為了以茲證明,我轉(zhuǎn)身招手,要那個被我晾在一邊的鐘昂速速前來。
“你--”鐘昂踱了過來,唇角的笑容有點苦。
“來幫我們做個介紹吧。小婭,我是他的好朋友,他是你們的老師,是好人,所以我也是好人,來握個手!”我巴巴的伸出手,想與她產(chǎn)生第一類接觸。
“杜小姐!彼麌@息的叫了我一聲,可能也對我的怪癖嘆為觀止。
“什么?”我瞄了他一眼,又把眼光全放回小美女身上。
“小婭被你嚇到了。”
“哪會巧我長得這么慈眉善目!蔽铱棺h。
“鐘老師--”小女生怯怯的著向鐘昂。
“別怕,杜阿姨很喜歡小朋友,沒有其他惡意的。音樂課快要開始了,你跟大家一起去音樂教室吧!
“好!
小女孩飛也似的將輪椅轉(zhuǎn)向推走,可見我在這邊沒有小孩子緣,嗚——我好傷心!
“你怎么會來這里?”他努力要拉回我的注意力。
我見小佳人芳蹤已杳,只好懶懶的回應(yīng):“來了解貴院的經(jīng)營情況,然后決定要幫忙募捐多少錢。你們這邊全是殘障兒童嗎?”
“大多是。健全的孤兒一向很快被領(lǐng)養(yǎng)走,再有一些健全的小孩只是寄住,親人服完刑會來領(lǐng)回!
“資金的募集困不困難?”
“還好,有社會補助,一些功德會的捐助,各人的捐獻(xiàn),再加上一些殘障兒童的家人也會定期匯款進(jìn)來。不夠用,卻仍能使院方營運下去!
“當(dāng)老師的薪水多少?”我好奇的看他。
“我們這些老師都有其他正職,另外兩名老師兼行政人員月薪大約一萬伍仟。院長請不起更多的老師,自己也有在上課!彼f著,突然想到問:“你來這里,院長知道嗎?”
“不曉得吧。我沒有聯(lián)絡(luò)你們院長,早上與鐘老太太通完電話后我就過來了。”我聳肩。
“鐘老太太?”鐘昂楞了楞。
“她在慈善界很有名喔,叫鐘涔,你不會陌生吧?”他們同姓那,好巧。
“她是我姑媽!彼⑿。
我好訝異的瞪奢他,試圖由眉眼鼻口耳中找出一丁點鐘老太太的影子,可惜卻無所得。
“原來我們的關(guān)系可以攀得很近呢!
“我想她一定很少提她家中的事!彼晕⑿н^唇邊不小心浮現(xiàn)的苦澀。
又出現(xiàn)了!每當(dāng)話題一旦沾惹了一丁點他切身的事,他的神色就怪怪的。
我并不愛對別人的隱私追根究柢,只道:“事實上,是我自己不愛聽別人講古,我沒給你姑媽那個機(jī)會。每一次到南投都是來去匆匆,他想說我來沒空聽呢!還有,如果這檔子事是你的禁忌,以后最好少提,反正我們的話題很多,不必聊到自己身世來以表示交心!
“你講話都那么直嗎?”他問。
“看心情,”我不在乎他被我嚇到與否。
他笑:“活得率性是很不錯的事吧?”
“那可不,否則我不早自殺去了。請記住,我是個丈夫有外遇的失意婦女!蔽矣昧D著淚水想制造“失意”情境,可惜近來水分補充得少,一CC的水也擠不出來。我只好以手指揩去眼角幻想已出現(xiàn)的淚來表示。
他看著我,口氣趨于小心:“你——真的——呃——不介意與別人談這件事?”
“太善體人意,有時是很累人的!蔽遗呐乃骸昂昧,現(xiàn)在可以麻煩你引路,帶我去見院長了嗎?”
“跟我來!彼坪跏菍ξ业闹甭薀o可奈何,他的笑容怪怪的,但行為依然熱誠。
我不以為意的跟在他身邊,一路上吱吱喳喳的問著朱婭的事。好久好久沒再遇見美小孩了,這是我來花蓮最豐富的收獲,一顆死沉的心再度活了起來。
嗚——小學(xué)謙、小蘋果,還有其他我愛慕過的美麗小朋友,原諒我又覓到新歡。世間的美麗真的太多太多了,我是個為美麗、可愛而生的女人——
※※※朱婭是個行動不便的小女孩,在四歲那年出了一場大車禍后,傷及脊椎,下半身整個癱瘓掉。
她的父親早逝,母親在平地工作,將她寄住在此地,期望早日存到一筆鉅額的醫(yī)療費,送女兒到美國開刀,因為她不相信女兒的腿已沒救了。
昨日朱婭的母親回到花蓮探望女兒。我旁觀著,心下便已知道這個美麗的山地婦女可能在從事什么工作。雖然朱婭的母親朱菌迪已盡量不施脂粉,不穿過于花俏的衣服。
朱婭根欣喜于母親的到來,開心得不似平日的安靜乖巧。我一直站在一邊眼巴巴的看著。
然后,朱蒂迪在日落后搭飛機(jī)走了,我看到朱婭在目送母親的背影時,眼淚一大滴一大滴的落下來。
早熟的孩子,便得提早體會成人世界的悲哀。朱婭以天真的面貌讓母親安心;朱蒂迪編著故事向女兒訴說在“工廠”工作時多么有趣等等。
互相體貼、互相欺瞞?墒乾F(xiàn)實的生活必須過下去,生為人的尊嚴(yán)也無論如何必須維持,即使以諾言去堆砌。
“小婭的腿還有救嗎?”就我所知,一旦重創(chuàng)到脊椎骨,通常復(fù)原的機(jī)率渺茫。我將鐘昂拉到休息室悄聲問著。他好歹也是“醫(yī)”字輩的人物,雖然醫(yī)的是動物。
鐘昂左手還端著碗,右手的筷子正夾著青菜尚來不及送入口?梢韵胍娢沂窃诤翁幫纤M(jìn)來的。沒錯!我在廚房吃完飯后,一肚子話著實忍不住,當(dāng)下扭著他的衣袖,速速尋了無人煙的空間密談。
可憐的鐘昂,可能被我的莽撞訓(xùn)練得很能處變不驚了。在將菜放回碗中之后,若無其事的道:“沒法子了,但朱女士并不相信。她認(rèn)為外國的醫(yī)生也許會有辦法,三年來她帶小婭到臺灣各大醫(yī)院檢查,每一個醫(yī)生都相同表示出不樂觀!
“既然如此,那--朱女士仍是不能接受女兒終生殘疾的事實嗎?”
“她不愿意面對,尤其三年前她一直自認(rèn)是她的疏忽才使得女兒半身不遂。所以她拼命存錢,想乞求奇跡出現(xiàn)!彼麚u搖頭。
可見鐘昂曾經(jīng)勸過朱女士了吧?
不過我耿耿于懷的是--“這樣一來,小婭的壓力也很大,她也許會以為母親討厭她殘廢!
“是。但朱女士無法體會那么多,她是個直來直往、并不細(xì)致的人,一心想給女兒最好的之外,其它她并沒有去想!
我嘆氣,望了望他碗中有一片叉燒肉,伸手取了來,丟入口中,才又道:“我多希望每一個小孩都是快樂的!
“我們可以努力去使不快樂的孩子減少!彼麑⑼敕诺轿颐媲埃梢娛钦J(rèn)命的任我放肆了。
我又挑了一顆鵪鶉蛋丟入口--“你們!你們在做什么?”
熟悉的尖嘯又由門口傳來,嚇得我口中那顆來不及咬的鵪鶉蛋直往咽喉的方向滾去。我張口想大喊,但鐘昂的動作更快,飛快的貼在我身后,雙手交抱在我胸口,用力一擠--“啵!”
差點使我致命的鵪鶉蛋遠(yuǎn)遠(yuǎn)的彈到門口,差點砸到尖叫的文書滿小姐。
“你——你——”我努力擠出的聲音一如七十老嫗,但仍堅持發(fā)表劫后余生的感言:“你出現(xiàn)時都不敲門的嗎?如果我是可笑的死于一鵪鶉蛋梗喉,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!
“你介意的是死法?”鐘昂拍著我的背,忍不住問著,似乎不相信他聽到了什么。
我“撥冗”回應(yīng)他:“對呀,“生得精采,死得漂亮”。如果我今天是死于救人一命,死于天災(zāi)人禍,那我還可以接受,但我絕不允許我的墓碑上刻著:此姝被一顆鵪鶉蛋噎死;或死于自殺什么的。人死要留名也不是這種留法,對不對?”我振振有詞的發(fā)表完高見,尋求在場兩位聽眾的認(rèn)同。
被嚇楞的文小姐乖乖點頭,倒是鐘昂不為所動。
他對我笑了笑,才轉(zhuǎn)頭看文小姐:“有事嗎?”
我想她八成被剛才的事嚇得一佛出世,二佛升天了。許久、許久她才回道:“有——有杜小姐的訪客!
“訪客?有誰會知道我在這兒?”我訝然問著,拍著胸口邁步走出去。
“杜小姐,你還沒解釋剛才的事--”文小姐猛然回想起剛才的畫面,急叫住我。
我揮揮手打發(fā):“如果你認(rèn)為你有權(quán)利質(zhì)問,鐘昂人也在,你問他吧,別找我,我很忙的!
不再理會他們,我快步走到會客室,倒真的是嚇了一大跳!
“嚇!死小子,你的工作真的有排到西元二千年嗎?怎么老見你跟在我屁股后面跑來跑去去?”
還有誰?原來是谷亮鴻死小子是也。
“我剛從日本回來!惫攘柳櫳昝魉^非游手好閑之輩。
“鐘老太太告訴你我在花蓮的嗎?”想也知道。
“對,你還裝作沒受傷的樣子,明明你就是很傷心,不然你不會來花蓮療傷!”谷小子哀痛欲絕的表演著。
誰規(guī)定我前來花蓮一定是在療傷?我熱愛“趴趴走”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。他們這些家伙簡直是反應(yīng)過度,拚命強(qiáng)化我“婚變”的傷心。弄到最后,如果我一點也不傷心,豈不是無法因應(yīng)觀眾的需求?罪過呀!
只是,我何必扮悲劇角色滿足他們的安慰欲與幻想欲?我又不是閑到想上吊了。
我看到他拿下鴨舌帽與太陽眼鏡之類的變臉道具,就知道這家伙決定要與我長談以滿足他被痛罵的欲望。
“喂!如果你很忙的話,這邊飛機(jī)很方便,你快回臺北當(dāng)你的萬人迷吧!彼胙葜v,還得看我有沒有興趣聽呢。
“你就只會趕我走!”他抱怨。
“老是巴著我像什么話!蔽覈u他。
“我特地請三天假來陪你游山玩水耶!”他叫。
“拜托,你才剛來,而我來七天了。你想陪我玩,卻是我來當(dāng)導(dǎo)游,累的是我,你這家伙竟敢一副施恩的口氣,欠揍!”
他與我大眼瞪小眼良久。一向口舌爭不過我的人,只得乖乖敗陣,頹坐在長沙發(fā)上,坐沒坐相。
我這人一向最有愛心了?此行氖碌拿婵,我也只好放下利牙尖舌,坐在他身邊與他勾肩搭背:“你又惹到麻煩了嗎?來,告訴姊姊,我恩賜你一分鐘的告解時間!
“有一個日本女模特兒喜歡上我!彼薪z煩躁的訴說著。
“這種事常發(fā)生呀!有啥稀奇?對了,她會說中文嗎?不然你怎么知道她的情意?”
“她不會說中文,她只是在拍廣告完后,直接吻住我!彼野翌^發(fā),看來極其苦惱。
“造勢嗎?還是什么?”他以前也常遇到這種事呀。
“我不知道啦!彼盟︻^,瞪向我:“你讓我吻吻看好不好?”
“咦?怎么連你也想拿我做實驗?”我怪叫:“去你的!你有沒有對她動心,去交往看看不就知道了?為什么要用吻來分別、來印證?愛情如果以肉欲為先,那我懷疑它存在的長久性;如果第一次接吻沒有電光雷動的感覺,那么是不是就甭談其他了?你又怎么知道現(xiàn)在吻了沒感覺的人,以后不會改變呢?還有,現(xiàn)在吻了會發(fā)暈的對象,以后會不會變得索然無味呢?有點理智好不好?是不是明星當(dāng)久了,變成呆瓜了?”呼!好久沒訓(xùn)人了,真是喘。
“可是,我以為我愛的是你!
“那是你認(rèn)知上的混淆,別扯上我!蔽掖曛男靥。
他伸手抓住我雙手,要求道:“你還是讓我吻看看好了!
雙手被抓,我以頭頂撞出他下巴的瘀青當(dāng)獎賞,在他哀叫連連伸手揉著時,我雙手也得以自由。
“你就只會對我不耐煩!彼緡。
“我可沒有義務(wù)當(dāng)你的情緒垃圾桶!蔽胰艘炎叱鲩T外,不忘回嘴一句。
這些男人都怎么了?莫名其妙!
※※※我租賃的小木屋,環(huán)境相當(dāng)清幽,整體規(guī)劃也十分不錯。門外的走廊上都會放著木桌木椅供人小憩,別有一股桃花源的韻致。
今日向一些老板榨了上百萬元呈交給孤兒院,總算覺得自己寶刀未老,仍有當(dāng)“搶錢妖女”的本錢。
不過我可不愛累了一天回到住處之后,發(fā)現(xiàn)一票人正恭迎我的出現(xiàn)。
我暗自數(shù)了數(shù),谷亮鴻、鐘昂、文書滿,再加上兩只狼犬,還真是熱鬧。
“我這邊是藏了金銀財寶還是什么的?居然你們?nèi)珳愒谶@兒浪費光陰?沒事的話請自動解散,本小姐今天沒力氣陪人哈拉。”我踏入門廊,努力想走到門板那邊。
“菲凡,我住在你隔壁!惫攘柳櫁钪辆ЬУ拈T匙對我微笑。
“哦,我明天立即退房。”我潑他一桶冰水好讓他清醒一下。
“杜小姐,我買了液香扁食!辩姲禾嶂淮銍妵姷拿朗骋T我,亂沒天良的。
“謝謝!謝謝!我肚子正餓!蔽覔屏诉^來,連忙打開袋口,聞著香味便已失神不已。
“我也做了蘋果派!”谷亮鴻叫著。
“很好,消夜也有著落了。”我空出左手接了過來,然后以下逐客令的口吻道:“還有事嗎?我“非!崩哿。”翻臉如翻書是我的拿手絕活。
鐘昂是最客氣的人,微笑著告退:“好,那明天見,你早點休息!
“鐘大哥,我早說過他們這對“好朋友”不喜歡電燈泡的!蔽臅鴿M加強(qiáng)語氣指出我與谷亮鴻的曖昧。
我忙著吃,沒力氣逞口舌之快。
谷亮鴻到底是江湖脾氣,沖口道:“女人,你的口氣像那種暗戀男主角不敢說,卻猛扯女主角后腿的配角。”
“你最近接的戲碼是這種老掉牙的劇情嗎?”我喝著湯汁,順口問著。
“現(xiàn)在的電視劇哪一出不是這么演的?”
“對呀!很會教壞人,讓我們這些電視呆子也不禁被洗腦教成那樣!蔽肄D(zhuǎn)頭看著臉色青自交錯的文小姐,突然挺有善心的道:“你留下,我與你聊一聊,其他兩位加兩犬請走吧!
三人臉色不約而同的先表現(xiàn)出驚詫,再是莫名。不過文小姐當(dāng)然又多了一點點防備。
“你想做什么?”文書滿的聲音有點高亢,看來是嚇壞了。
奇怪!我雖然長得不美,但至少看起來沒有惡形惡狀呀!頂多稱不上慈眉善目而已。
“聊天呀,還能做什么?難得我在這么累的情況下還能善心大發(fā),并且愿意讓你分享我的晚餐。”我指了指桌上的扁食與蘋果派。
“我——我不要!誰知道你存什么心!”她的語氣中更添幾分驚惶戒慎。
“你們還杵著干什么?走人呀!要我放二十一響禮炮送客是不是?”我拉住文小姐,并且速速趕人。
深知我性情的谷亮鴻率先咕咕噥噥的回他自己的小木屋休養(yǎng)生息去也。然后再是鐘昂,他眼中有絲憂心,但仍是以一貫包容的微笑看待我的行止。牽著兩只狗上他的小貨車回去了。
“鐘大哥!我等會怎么回去--”文書滿的反應(yīng)真的是慢半拍,在人走遠(yuǎn)后才想到自己的交通問題。
入夜了,這邊不會有半部公車可搭,我好心建議:“我租的這一間小木屋有兩張床,你可以睡一晚。但前提是你不可以磨牙兼打呼,流口水還可以忍受,反正這條床單不是我家的,洗的人不是我。”
我打開大門,將食物搬入屋內(nèi),以保麗龍盤分成兩等份,對不甘不愿踱進(jìn)來的文小姐道:“來吧,一人一半,吃完了就沒啦。應(yīng)該夠當(dāng)我們的晚餐了,小谷的蘋果派實在是一絕,誘使我遲遲舍不得與他一刀兩斷。”
“你——你不必裝作很好相處的樣子!我不會上當(dāng),你直接說出你的目的吧!”文小姐背貼著墻壁,裝出很神勇的樣子說著。
我不理她,逕自坐在桌邊開始趁熱吃著口在快吃完我這一份時,賊眼瞄了瞄為她準(zhǔn)備的那一份--“你不吃呀?那基于不浪費食物的原則,我--”
喝!之神速的!文書滿飛快的在餐桌前落坐,吃起她那一份來,并且含糊不清的開口:“我不會讓你稱心如意的!
我亂失望的舔了舔手指:“哎,你骨氣再多一點不就好了!
“對付你,不需要客氣!彼臀乙粋白眼。
“不錯,不錯,你開始懂得變通之道了。”我從冰箱中拿出兩罐可樂。
“你直接說你的目的吧--哎呀!做什么?”她尖叫,差點噴出口中的食物。
我早已成功偷來一顆扁食吃下肚去。
“請你喝可樂,你回報我一點東西有什么不對?”我坐回原位!拔疫@個人的怪癖很多,愛搶錢、愛漂亮小孩、愛管閑事!
“沒錯!甚至可以為了管閑事,不在乎自己丈夫外遇!”她展開攻擊。
“我在乎!蔽液苌髦氐谋砻,一點也不嘻哈。
“呃——抱歉。”她被嚇了一跳,連忙道歉。畢竟外遇對女人而言是至重的傷害。
我微笑:“程度問題而已。因為我與我丈夫認(rèn)識了二十九年,一但要將他拱手讓人,著實甘心不了。但是老天似乎注定了男與女必然會遇到互屬的那一個,這是我無能為力的!
“你--真奇怪,聽起來你比較重視青梅竹馬的情誼,而不是夫妻之間的愛情!蔽男〗惝吘故菑氖麓壬苹顒佣嗄,不知不覺就會出現(xiàn)輔導(dǎo)老師的職業(yè)病。
我不由自主的笑了出來,在她不明所以的眼光中,我說著:“夫妻四年,朋友二十九年,孰重孰輕?”
“但女人都重視愛情的,你以為我為什么防你?因為你與鐘大哥太接近了!彼滩蛔∨爻鏊囊址。
我伸出手指對她擺了擺:“這不能混為一談,得分成兩點說明!蔽翌A(yù)計了一下要說的話,然后咕嚕完一瓶可樂才道:“女人是重視愛情沒錯,不過由于我與我丈夫結(jié)婚的眾多理由中并不包括“愛情”這東西,所以我才會重視情誼勝過一切。不能說沒有愛情就不會傷心丈夫有了心愛的女人。”
“你真的很奇怪。”文小姐被我滔滔不絕如嗎啡的詞令搞得忘了生氣,只能癡癡跟著我的高談闊論走。
我杜菲凡別的本事沒有--哦不,是別的本事雖然很多,但最最厲害的其實是當(dāng)我愿意演講時,沒有人能不被我催眠的。
像小谷呀!小蘋果她爸呀!鐘玉藜呀!大美人簫素素呀!以及眾多被我榨錢的金主——真是族繁不及備載,哪一個不被我這種乍聽之下全是道理,細(xì)想之后全是狗屁的詞令唬得一楞一楞?
今天文小姐很幸運,引發(fā)起我沉寂數(shù)月的演講欲。
“再談到鐘昂吧。他不帥,頂多有一雙溫柔且漂亮得不可思議的好眼睛。他善良、熱心公益,不在乎一輩子吃飯拌鹽,這種史懷哲式的情操,很能今女人心折。進(jìn)而引發(fā)滿腔愛意,希望與他攜手天涯。照顧這種男人,發(fā)揚我國婦女固有的母性美德--這就是你一直跟在她身邊的原因吧?可是他挺木頭的,不解風(fēng)情得氣死人,所以你-邊愛戀他,還得一邊掃除所有可能近他身的女人。我覺得掃除對手的行為沒有什么不對,但暗戀的行為就教人搖頭了。對一根木頭有什么好客氣的?直接告白,押他上床,要他負(fù)責(zé)--呃,太激烈了,不好。反正是告白嘛,讓他面對這一段感情,也許剛好兩情相悅;也許失戀,但那總是個進(jìn)展。拜托你的傳統(tǒng)美德適度改良一下好不好?同是女人,我真不想看到自己同類這么不長進(jìn)!焙么袥]有茶?呀哈!趁文小姐楞在一邊,我匆匆抄走她面前的可樂,連呷了數(shù)口,才心滿意足的培養(yǎng)下一波的口水。
文書滿的腦袋好久才恢復(fù)正常運轉(zhuǎn):“你的意思是,不會與我爭鐘大哥了?”
天呀!仍是沒有絲毫長進(jìn)!再來!
“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。重點是,不要老是忙著掃除其他對手,該做的是綁住鐘昂的心,搞不好他什么女人也不要,一心想當(dāng)和尚出家去呢。你回想看看,這些年來他曾對什么女人表現(xiàn)出好感嗎?如果沒有,你居然不曾想過他也許是同性戀的可能性。怪哉!
“他以前的確都不看女人的;但他對你特別關(guān)心,所以我才會防你!
“屁用。如果今天我想要鐘昂,你防得了我?能防我的只有鐘昂的不接受。”
“你要跟我搶?”文小姐的口中涌出尖嘯。
“除非他成了貨品,才能被“搶”!
“你——你——你不可以!你太可怕了!不行!鐘大哥絕對會被你欺負(fù)死的!你這種女人不適合待在鐘大哥身邊!不可以!不可以——”
一連串的“不可以”幾乎沒震破我的耳膜。在四下找不到耳塞,又找不到東西堵她大嘴的情況下,我只好以恐嚇?biāo)齺磉_(dá)成耳根清靜的目的--“我偏要!我就是要得到鐘昂!而且我比你強(qiáng),因為我敢表白出口!
一秒之后,尖叫聲倏止;還來不及高興一下哩,哇咧!啜泣聲馬上淹過來,讓我的小木屋泛濫成水災(zāi)。一整晚不得安寧。
我這是招誰惹誰了嘛?頭好痛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