肥豬公子﹖一個失神,迎風(fēng)而立的美人兒就讓丫環(huán)小媚給推到梳妝臺前坐下。小丫 頭兩只巧手靈活地抽出步搖,解開絲帶,打散了溫柔長長的發(fā)辮開始梳理,口中猶自嘀 咕:「小姐就是愛發(fā)呆,頭發(fā)吹成這個樣子都不理,還穿這么單薄,也不加件披風(fēng),萬 一受了風(fēng)寒又怎么辦?」
溫柔不語,淡然笑了笑算是答復(fù)。
這主仆二人,個性處處恰成反比。一懶散一勤快,一個愛清凈一個偏說個不停。內(nèi) 心狂放的溫柔總是貪玩尋刺激,留下身后的丫頭成天哀嘆被嚇得短壽……近朱者赤近墨 者黑這句話,在她兩手上栽了個觔斗。
看身后那張嘴猶自一張一合說個不停,溫柔突發(fā)奇想,忍不住笑出聲來:「小媚, 你現(xiàn)在的樣子,好象荷花池里的……哈哈……的……金魚!」
「什么?金魚?」小媚一楞,濤濤不絕的數(shù)落突然中斷;剡^神來,她瞪了偷笑的 主子一眼,將臉湊到她面前,奮力鼓起兩腮:「小姐,除了偷吃廚房糕點時,你哪只眼 睛看到我如此『豐滿』過?」
「就是……現(xiàn)在啊﹗哇哈哈哈哈……」溫柔被她標(biāo)準(zhǔn)的金魚臉逗得爆笑出聲,笑不 可抑地趴倒在梳妝臺上。這一動,三千煩惱絲就從小媚手中滑掉了,如一件閃亮的黑披 風(fēng),散了溫柔滿肩。
「小姐﹗叫你別亂動的!你看你看,又要重梳了!」小媚抗議,威嚇地?fù)P了揚梳子 ,完全忘了讓人家笑成這樣的罪魁禍?zhǔn)资钦l。
「好好,不動……不動!骨鼜挠谛∶牡摹敢,溫柔揉揉發(fā)痛的肚子,坐端正 了乖乖讓她梳頭。
鏡中的人兒粉腮桃紅,云鬢散亂,別有一番慵懶風(fēng)情。小媚細(xì)心地將溫柔一頭亂發(fā) 理順,突然嘆了口氣:「人美真的什么都美,連頭發(fā)都又細(xì)又滑,像絲緞一般……小姐 其實何必梳妝?就現(xiàn)在這模樣,也足以讓王公子口水流一地了!
「是給我嚇得口吐白沫才對吧﹖」溫柔吐了吐舌頭,看著銅鏡里映出自己披頭散發(fā) 的樣子,直覺活像女鬼。呵……美艷厲鬼,王公子不敢要吧﹖「小姐老是說自己不漂亮 ,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!剐∶泥г梗幻鎸厝崂饋,俐落地為她整裝。
身在福中不知福?她淡淡笑了笑,不置可否。她……算是美人,這自己當(dāng)然知道。 看著銅鏡中的倒影,不難看出她的好相貌七成是傳承老娘溫可人的。和娘幾乎如出一輒 的大眼睛、新月眉、高腰細(xì)腿、白得被人譽為欺霜勝雪的皮膚……而高挺的鼻粱和薄嘴 唇,大概是父系的真?zhèn)髁。若還硬要說自己是丑,那不但虛假得惡心八拉,對她親愛的 娘更是一種侮辱。
只是所謂青菜豆腐各有所愛,她的相貌,絕非小媚、李嬤嬤她們所說的那樣傾國傾 城吧﹖對一些男人來說,也許她的眼睛太亮,嘴唇線條太冷硬,胸前也不如紅香樓的一 些姐妹那么偉大……溫柔有些自嘲地撇了撇嘴。嗯,反正有本錢迷倒大多數(shù)男人,也就 夠了。真要是生得如西施再世,她還得擔(dān)心紅顏薄命呢!
頂著一頭珠花起身讓小媚為她換上紫紗衣裙,樓下就傳來李嬤嬤中氣十足的大嗓門 ︰「溫柔,快下來招呼客人!」
「來了來了!」她又回頭看了眼窗外,眼中閃過一絲明顯的遺憾。唉!月色如水的 夜晚,偏要應(yīng)付那頭色豬……想了一下,她突尤地低聲道:「小媚,幫我把衣服面具準(zhǔn) 備好,待會兒我要出去……散個步!
「?小姐你又……」
她對一臉吃驚的丫環(huán)眨了眨眼睛,不等人家有機會發(fā)表長篇大論,抱著琵琶逃下樓 去了。
一到了樓下,溫柔輕輕放慢腳步,臉上堆起微笑,有幾分驕傲,有幾分賣弄風(fēng)情地 扭著腰,以一個名妓該有的姿態(tài)朝最喧嘩的那一桌走。一路上四面八方投來無數(shù)注目, 大廳里聲量頓減?上亲赖娜市制笾笥X。
「李嬤嬤,你家溫柔怎么還不下來?要老子等到幾時。俊
還沒到,就聽到王公子沒水準(zhǔn)的粗嗓門。細(xì)細(xì)一看,此君今天穿了件紫色繡金的長 衫罩袍,將他肥碩的身子襯托無疑,難怪小媚刻薄地稱呼他為肥豬公子。
「呵呵呵,王公子真愛說笑!奴家怎敢對公子耍大牌?待會兒奴家罰酒三杯,給公 子您陪個不是!顾魷(zhǔn)了時間出場插話,順便拋了個媚眼過去。
王公子的綠荳眼一亮,咧嘴笑道:「好好……美人是千呼萬喚始出來,猶抱琵琶半 遮面!」
「唉呦,怎敢當(dāng)呢?公子您不愧為世家之子,出口成章,才華橫溢啊!」她捏細(xì)了 嗓子陪笑,心里不屑至極。
……才華橫溢個鬼!還搖頭晃腦地,自命風(fēng)流……看那一桌油頭粉面的富家子弟紛 紛大笑拍手加馬屁連篇的蠢樣,真不懂有什么好笑的,莫名其妙!
李嬤嬤眼見氣氛熱融,立刻起身為各人斟酒:「來來,我敬公子爺們一杯。我們家 溫柔彈得這一手琵琶,可是杭州城數(shù)一數(shù)二的。是不是啊王公子?呵呵呵……溫柔?」
「是!顾傺b柔順地應(yīng)了聲,在一旁凳子上坐下。試了幾個音,便漫不經(jīng)心地彈 奏起來,跟著曲音清亮地唱:「皚如山上雪皎若云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今日斗酒 會明旦溝水頭躞蹀御溝上溝水東西流凄凄復(fù)凄凄嫁娶不須啼愿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竹竿 何裊裊魚尾何簁簁男兒重意氣何用錢刀活」
淡淡送出一曲「白頭吟」,樂音婉轉(zhuǎn),詞意纏綿,只是曲不對人,她彈唱無心,聽 者只怕也意不在此,白白糟塌了這漢樂府的精華佳作。
一曲完畢,眾人紛紛鼓掌喝彩。溫柔放下琵琶福了一福,風(fēng)情款款地坐到王公子身 邊敬酒。
這,才是今晚的重頭戲,也是王家公子肯來砸錢的原因。
紅香院二十一個姑娘,其中連溫柔在內(nèi)不過才兩個是清倌。男人的心態(tài),得不到的 永遠(yuǎn)是最好的。所以她們兩人,特別是溫柔,算是紅香院的臺柱了。
娼妓和清倌之間的關(guān)系,就好象錢和銀票般微妙:錢不一定是銀票,銀票卻一定錢 。娼妓不一定曾是清倌,清倌到最后卻總會變成娼妓!客人對待清倌通常和對待娼妓沒 什么兩樣,除了……嗯,帶不上床,其它的基本上無可避免。
果不出所料,酒還沒過三巡,那只毛絨絨的豬爪便蠢蠢欲動起來。
「溫柔啊,好個溫柔,果然是水當(dāng)當(dāng)?shù)那稳藘骸关i爪悄悄朝美人的臀部挪近。
嚇!開什么玩笑﹗她連忙倒了杯酒,邊露出最媚的笑容,邊整個人做勢朝王公子身 上帖去:「公子您謬贊了!呵……來,奴家再進公子一杯水酒……」
酒杯還沒到他面前就越傾越斜,大有潑翻之勢,而著落點恰好會制造出宛若尿濕褲 子一樣的效果。
「啊,美人小心!我來,我來就好。」王公子兩只手慌忙接過酒杯,她嬌笑著,趁 機坐直身子,理了理頭發(fā)。
哼!要是那么容易被肥豬吃到豆腐,她還真是白白糟蹋了娘和李嬤嬤十九個寒暑的 辛苦教育。身為藝妓,就要有一手看似賠盡本錢倒帖,卻讓人吃不到多少豆腐的公關(guān)本 事。不然貨經(jīng)萬人手,就不值錢了﹗偷眼望了窗外一眼,窗外是可愛的月夜……溫柔眼 神無奈地閃了下。唉,老天保佑她快點灌醉這頭死豬!
說真的,富不過三代這句話,王家是個活生生的例證。王家銀樓在杭州已有近五十 年的歷史,當(dāng)年王家老太爺白手起家,從一個酒樓伙計賣命攢錢,終于撐起一片豆腐干 大的地方賣珠花首飾。那茍延殘喘的小店鋪靠著童叟無欺的信譽和精巧討喜的貨色,竟 越開越大,到了王家老爺手里更是發(fā)揚光大,終于力排眾敵,一躍成為杭州城內(nèi)的第一 銀樓。
也許她也是酸葡萄心理吧?反正看著王公子眼茫茫的肥樣,會忍不住覺得含了個金 湯匙出生,未必就是福氣。王家三代一脈單傳,對這唯一的命根子一昧寵溺,對他花天 酒地毫不約束?梢韵胍,偌大的家財,總有一天會在王公子手中敗光耗盡。
唉,可惜了那金山銀山。
說到金山銀山,這個……再不走,今晚就別想睡覺了。
桌上十來瓶白酒已經(jīng)滴水不剩,眼看那頭豬被她灌得差不多了,溫柔偷偷向大廳另 一頭的李嬤嬤使了個眼色。李嬤嬤收到信號,很爽快地立刻跑了過來,充份發(fā)揮她長袖 善舞的好本事。
「唉呀王公子啊,您可別再喝了!這個老白干吶,后勁足!傷了身子咱們溫柔姑娘 可會心疼的!」
「溫、溫柔……」王公子口里叫著美人的名字,頭卻歪向另一邊,顯然是醉得不輕 。看來溫柔是高估他的酒量了。再不快點把他弄走,可就要讓人給抬回去了。
他的酒肉朋友也終于看出這一點,七手八腳地起身扶他:「來來,走了走了!天色 不早,溫姑娘也該早些歇息才是……」
哼﹗現(xiàn)在才想到,好體帖啊﹗溫柔在心里冷笑,順?biāo)浦鄣卣酒饋砀A艘桓#浾Z 笑道:「多謝各位公子關(guān)心。小女子不遠(yuǎn)送了,各位走好,走好……」
不等那票人走遠(yuǎn),她立刻抱起琵琶快步回到樓上。不出所料,一套黑色夜行服已經(jīng) 在繡床上等著她了,旁邊站著個臉色非常臭的小丫環(huán)。
「唉,陪豬吃飯真累!好累,好累!顾鋸埖厝轮畔屡米叩郊茏忧,掬 水洗去臉上的胭脂水粉,對一旁那兩道哀怨的死光來個視而不見。
哀怨的小丫環(huán)氣得七竅生煙,反而變得靈活起來,涼涼地接口:「唉,服侍小姐真 慘。『脩K,好慘……慘無人道!」
她拿棉巾擦凈了臉,轉(zhuǎn)身笑道:「不錯不錯,在我的調(diào)教之下果然大有進步,孺子 可教也!」
「小姐!」那兩片紅唇噘得半天高,可以掛油瓶了,「明天中午有群芳宴,晚上要 去康成少王爺?shù)漠嬼成现d,你現(xiàn)在居然還要溜出去!你當(dāng)自己是神仙嗎?都不用睡覺 !」
「是。 顾S口應(yīng)道,自顧自地?fù)Q上夜行衣,胡扯道:「城南有個江半仙,城東 的溫半仙,就是姑娘我啦﹗」
「小姐!」
「好了好了,別啰哩啰嗦。過來幫我把頭發(fā)綁好!顾顺鲋魅说募茏幼酱采, 邊手忙腳亂地卸下耳環(huán)、項鏈、手鐲,隨手丟在一旁。
小媚走過來,不情不愿地替她挽髻:「小姐不能老是那么貪玩,遲早會出亂子的! 」
「誰說我貪玩?我是在很認(rèn)真地存錢孝敬老人家,順便做做善事,不好嗎?」
真要靠當(dāng)藝妓的那點收入,比下是綽綽有余,比上卻萬萬不足,就算她溫柔有傾國 之姿,又哪有可能出道五年就為娘親購得那八十畝地的豪華宅院?
「可是小姐……」
「好了,再讓你拖下去,我真的別想在天明前回來補眠了!」她系上黑鬼面具,滿 意地審視銅鏡中的自己。嗯,一切妥當(dāng),就是那臉譜丑得可以。下次記得買個何仙姑之 類,好看點的。反正她又不會束胸虐待自己,萬一不幸和人打了照面,一眼就會看出她 是個女人,戴什么面具也一樣。
「小姐,萬一李嬤嬤來找你,我怎么和她交待?」小媚今晚特別緊張,不死心地 一百零一次端出李嬤嬤來嚇人。
「你就告訴她,我勾搭上龜奴,私奔了!」呵呵,粗魯?shù)乃?nbsp;
看小媚一臉錯愕,溫柔竊笑在心。吹滅蠟燭翻上窗臺,看看四周沒人,她伸手搭著 屋檐,足下一蹬就倒翻上去,借著月光朝可憐的小媚揮揮手,開溜了。
也不想想,若不是事先和李嬤嬤打過招呼,她哪有可能總是夜里開溜,五年之久還 沒穿幫?……這個笨丫頭!
不過,人家做賊都選月黑風(fēng)高,死氣沉沉的時候,她卻偏偏詩情畫意,總挑天氣清 朗的月夜,也難怪小媚會說她玩命了。
一個會武功的妓女……想想挺不倫不類的,對吧?其實不用太驚訝,早說了,溫家 的女子不平凡嘛!她的外婆可是當(dāng)年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妙手觀音溫有容,可惜死得早, 死前盜來的奇珍異寶早在黃河水災(zāi)時全數(shù)捐了出去,只留下一冊武訣給溫可人。溫可人 怕練武后身材會變粗,沒練。那冊武訣最后傳到溫柔手中,溫家俠女的一身武藝才算后 繼有人。
不過別誤會,她溫柔和「俠」字,可沾不上一點邊。她和外婆的行事處世很不一樣 ,真的不一樣。外婆是那種見不得人受苦的慈悲心腸,博愛,愛世人勝過愛自己,可以 無私心地獻(xiàn)出一切。她年紀(jì)輕輕便香消玉隕,便是因為剛烈如火的脾氣,為人打抱不平 惹上不該惹的人,賠了性命不說,女兒也被賣入妓院。而她溫柔,自認(rèn)沒有她的善心, 沒有她的佛性。
她溫柔……算是個很自私自利的女人吧﹖有恩會報,有債會償;只偷奸商貪官,她 有她行事的原則。但是她不相信什么人性本善,也從不會想要為素昧平生的人付出什么 ,每次偷來的錢她會抽一成捐出,只為了良知未泯,圖個心安理得而已。就算有哪個討 飯的要當(dāng)街餓死,捐一成便是一成。
自私的她,只懂得要善待自己。
而今晚她的目標(biāo),是只不折不扣的肥羊:康成王。
康成王是當(dāng)今圣上的胞弟,雖然不似圣上最偏愛的幾個兄弟那樣得意,但是到底身 份尊貴,在地方上呼風(fēng)喚雨,作威作福還是綽綽有余?党赏踉谖骱杂袟澓勒裰 民膏收藏了不少。原本她較為安份守己,也不太敢動那里的主意,不過最近閑得慌,終 于忍不住了。
明天康成少王爺西湖上大宴貴客,還特地寫了個帖子差人送到紅香院,要她賞臉助 興,言辭竟頗為客氣。這位小王爺可想得到,明日座下客,就是今夜的梁上君?
到底有樹大招風(fēng)的自知之明,康成王的西湖別院青石圍墻砌得半天高,顯然守衛(wèi)森 嚴(yán)。溫柔小心翼翼地避開巡邏的家丁,繞著外墻走了大半圈,才總算看到沿墻一棵上了 年紀(jì)的銀杏樹,高出圍墻數(shù)丈有余。
是個好機會!趁四下無人,她提氣上縱,手腳并用三兩下就爬到了樹頂。幸運的是 ,天助美女,在這一刻恰巧刮過陣風(fēng),將她攀枝踏葉的那點細(xì)微聲響也掩蓋過去。
可惜溫柔的得意洋洋才維持了三秒鐘不到,低頭往下一看,差點沒跳起來。
搞什么,皇宮內(nèi)院嗎﹖在她腳跟下來回走動的守衛(wèi),竟有五個之多!看這樣子想過 這第一關(guān)已是困難重重,更別說去金庫的路上會有多少障礙了!
溫柔咬著嘴唇,從口袋里掏出五顆小圓石,拿在手里掂了掂。
說實話,她這流星雨的暗器手法挺爛的,打中了一個不一定可以打到第二個。唔… …如果不幸被逮到,可不可以假裝她是來私會康成小王爺?shù)模?nbsp;
還是……抬出老的那個比較有說服力?還是……干脆打道回府,太太平平地睡個大 頭覺算了?
就在她猶豫不決的時候,突然聽到一陣輕微的異聲。不是風(fēng)聲!嚇得溫柔連忙低下 頭,屏住氣息一動都不敢動。
然后她看見的景象,差點讓她的下巴脫落。
一個黑色勁裝的高大人影如蒼鷹般從她頭頂掠過,飄落院內(nèi)。一瞬間,五個侍衛(wèi)如 泥塑般僵住,臉上的錯愕之色也既詭異又可笑地定了格?墒恰瓘念^到尾都沒見他出 手!
隔空打穴!溫柔的腦海中閃過四個大字。原來這就是她未曾有幸親見的隔空打穴! 那男人在撲落的剎那間,從手指馭氣勁連點五個人的穴道,快、準(zhǔn)、狠!
偶像!簡直帥斃了!
黑衣男人蒙著面,看不出他多大年紀(jì)。只見他快速地打量一下四周,便毫不遲疑地 向左斜縱出去,轉(zhuǎn)個彎三兩下沒了人影。
溫柔竊竊笑,連忙跟著跳進院子里,拔腿就追。
真是天助美人也﹗正愁著呢,平空就蹦出這么一位高人。呵,反正康成王錢多,那 位仁兄持劍開路,她剛好坐享其成。人家是弱女子嘛!不偶爾占占便宜,太對不起自己 了﹗這黑衣人似乎對康成王府熟悉到了邪門的地步。他東繞西拐,盡挑偏僻小路走,前 進的方向卻始終不曾迷失。倒是一路進來,被他點穴的人越來越多,姿態(tài)各異的木頭人 多到就快可以媲美秦王俑了。
終于,他老大到了目的地。只見他袖子微晃,點倒了四個一字排開的守衛(wèi),閃身進 入一間書房里,順手掩上門。
書房?溫柔猶豫地隱身在假山后,不知該怎么想。她……終究是太莽撞了些。主觀 地認(rèn)定他是同道中人就一路跟了來,完全沒考慮到這人也許是別有所圖。
怎么辦?她偷偷看了眼那扇緊閉的門,眉頭不自覺地擰起,衡量手上的選擇?党 王府警衛(wèi)太過森嚴(yán),憑她一人獨闖,能全身而退的機會微乎其微。所以她只有兩個選擇 :原路退回,或是進入書房。
溫柔嘆了口氣。
唉,沒魚蝦也好,她向來不挑食。誰知道?也許書房里也很有些寶貝呢!抱著樂觀 的心情,她藏身在假山后,靜靜等待那黑衣人的離去。
可是……可是這一等,居然就是半個時辰!
……不會吧?難道說,他老大早就從后門溜了,留下她一人在這里迎風(fēng)苦候?
唉﹗難不成真的傻傻等到天亮不成﹖不管了!她理了理耳邊散落的發(fā)絲,大模大樣 ……唔,也不能算是太囂張地,閃進書房里。
掩上門,里面是一片漆黑。不等她回過神,火褶閃過微弱的光,隱約照出一個高大 的身形,將她嬌小玲瓏的身軀籠罩在他的陰影下。
「你還真的有膽跟來!购艿统粒H具威信的聲音。
鬼面具下慧詰的眼睛眨了眨,確定沒有誤解人家的言下之意:「你在這里耗了半個 多時辰,只是為了看我是否跟來?」
他聳聳肩,算是默認(rèn)了。
也許是緊張過了頭,溫柔荒謬地覺得很好笑,輕笑出聲來:「那么,我是否符合你 的期望呢﹖」
即使火光微弱,她依然能感覺他近乎咄咄逼人的注視,但是那目光中有多少笑意, 她可不敢說了。
黑衣人盯著她面具下閃亮的眼睛,淡淡說了四個字:「與眾不同!
他也在打量著眼前的女人啊﹗剛進院里就發(fā)現(xiàn)身后多了條影子,原以為她必定是為 秘籍而來,現(xiàn)在,他不是那么肯定了。
「指我嗎?」她跳開些,用輕松的語氣掩飾心里的緊張。這男人有雙好銳利的眼睛 !太亮了,彷佛能看透人心,她竟無法正視。
嗯,好特別的女--賊﹖他無意相逼,調(diào)開視線望了望窗外,語調(diào)仍是平靜無波: 「康成王府,不是你該亂闖的地方!
「因為我是個別腳的賊,還是因為我是女人﹖」這人……算是關(guān)心嗎﹖對一個萍水 相逢的賊?溫柔無意多想,看桌上放著一斗明珠,隨手抓了些塞入懷中。今夜的收獲怕 也只能有那么多了。
他有些意外輕輕嗤了一聲﹕「你倒是不浪費時間。不過,你來錯地方了吧?」
她輕笑,含糊地想要混過去:「技不如人,只好撿現(xiàn)成的便宜啊,大俠!何況…… 你也志不在此,不是嗎?」冒險夜闖王府,若不是為了現(xiàn)成的財物,就一定是更重要的 理由了。搞不好搜著康成王什么把柄,一輩子吃喝不盡了。
好直言無忌﹗他在心底覺得自己有點惡劣,因為,他起了戲弄之心。
「膽大的女人!姑擅娼硐碌难劬ξkU地瞇了起來,陰狠的語氣完全聽不出是假裝 ﹕「不怕我殺人滅口﹖」
「你無需多此一舉!箿厝嶙焐险f得篤定,心里到底是打了個突,好象被當(dāng)頭棒喝 ,一下子清醒過來。
她……是怎么了?這樣冒冒失失的,很有可能惹來殺身之禍的!真是糟糕!好象從 走出紅香院的那一刻起,她的腦子就拒絕運作了。
明知王府戒備森嚴(yán),就不該不自量力還想要闖;不該跟了進來在書房前徘徊不去, 妄想撿便宜;更不該明知這武功高得如鬼魅般的男人有可能還在其中,就貿(mào)貿(mào)然推門而 入。
笨啊﹗溫柔幾乎想要為自己的愚笨仰天長嘯。這下子,她的命是捏在他手里了。
「殺了你,就沒有人知道今夜來這里的人是我,何謂多此一舉﹖」他的語氣雖然不 善,不過兩手還是放松地低垂身側(cè),告訴了她,他一時三刻還沒有出手的打算。
「不殺我,還是沒人會知道你來過。我和你可是同一條船上的人,難道我和自己的 脖子過不去,跑康成王面前請他賞口牢飯吃?何況,我也沒看見你的臉,不是嗎?」如 果不是身在險境,她幾乎要為自己穩(wěn)定的聲調(diào)鼓掌了。天曉得,背上濕濕黏黏的,在這 冷靜的外表下,其實早已汗浸重衣。
不能慌,不能慌……她的心跳都震得自己耳膜嗡嗡響了,但是感謝老天,終于還是 沒有崩潰,聲音聽起來……還算鎮(zhèn)靜吧﹖「放我順手牽羊一次,于你并無損失,為什么 不行個方便呢?」……行個方便﹖唉!原來這就是她溫柔「高明」的公關(guān)手腕,聽起來 還真是萬分無賴。
她想她是幸運的,因為他投來的眼光似乎饒有興味。微微搖頭,他不緩不急地開口 :「素昧平生,我為什么要給你方便?」
現(xiàn)在,是最大的賭注。她要賭他的……幽默感?
「因為我是美女,不靠上床賺康成王銀子的美女!鬼斨诠砻婢,溫柔大言不慚 ,給對方來個語不驚人死不休。
他有一瞬間的錯愕,然后仰頭大笑。好樣的﹗這女人有夠獨一無二﹗當(dāng)然,能把武 功練到這般境界,他也不是白癡。他笑,卻沒有鬼哭狼嚎地將整個王府熟睡的衛(wèi)兵全引 出來﹔然后大玩官兵捉強盜,奮勇突圍的把戲。
他的笑聲宏亮,可是明明對面而立,溫柔卻覺得聲音似從她的左側(cè)傳來。顯然是千 里傳音的功夫,那笑聲也只有她一人聽得見。
她該慶幸吧?隔空打穴,千里傳音,這兩門高深到被人神化的武功,她在一夜間全 目睹了。
他終于止住笑,淡淡朝她拱了拱手﹕「再見,不送!
從小在李嬤嬤身旁跟前跟后,溫柔當(dāng)然知道見好就收的道理。抱拳答謝,然后掉頭 就走,不給他反悔的機會。
目送她離去,黑衣人在心里玩味片刻,微微瞇起的眼睛顯得高深莫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