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君心可容妾 第6章(1)

  他,一直被人盯著看。

  大剌剌,毫不掩飾,直想把他整個人扒光,從頭到腳看個徹底的那種火辣注視。

  被偷看、偷瞄、偷打量、偷比較,他早已習(xí)以為常;對于那些癡迷的、恍神的、竊喜的、嬌羞的眸光他也已司空見慣,卻不曾遇上今日這種——直想將他拆吞人腹止饑的饞樣。

  “爺,二樓右邊角落的姑娘似乎將您瞧得太久了!鼻嗌接行┎蛔栽诘氐吐曁嵝阎覡敗

  其實這么說算是客氣了,那位姑娘的眼根本從爺踏進茶樓那一瞬間便不曾移開過,連眨眼也舍不得那般地盯著瞧,瞧得連不是當(dāng)事人的他也覺得頰面泛熱了。

  那姑娘未免也太……不知羞了吧!光天化日之下盯著一個男人猛瞧,只差沒撲身過來而已,這……到底是什么世道?

  對,他家爺是長得英俊挺拔了點、瀟灑不凡了點、氣宇軒昂了點,但也犯不著這樣盯著爺瞧吧?

  仿佛是餓了多日的乞丐,突然看見一盤上等的紅燒肉那樣垂涎三尺,羞不羞啊!

  然刑觀影眸未抬、唇不啟,持箸的指仍是慢條斯理地夾菜用膳,恍若未聞。沒反應(yīng)?

  好吧,青山雖然早已料到爺不會有任何反應(yīng),但完全沒反應(yīng),這還算是人嗎?

  起碼,也該看一眼那瞧著爺不放之人的模樣。

  起碼,也該瞪一眼,警告那人的無禮。

  再起碼,也該面露不悅,或皺眉或抿唇或輕哼幾聲以示不滿吧?

  結(jié)果,沒反應(yīng)!好似那人看的,不是他。

  這這這……真是皇上不急,急死太監(jiān)。

  正當(dāng)青山想代替爺給對方一記“適可而止”的眼神時,卻恰好瞥見對方起身下樓朝他們而來。

  “干干……干什么?”青山不但結(jié)巴,在如此近看對方之下竟然還紅了臉。

  “這位小哥別緊張,我只是想同你家爺說幾句體已話。”女子開了口,甜膩誘人的嗓音惹得周遭其他客倌抽氣連連。

  原來,在女子盯著一個男人瞧時,其他男人也正緊緊盯著她不放呢。

  “說……說什么?”青山吞了口唾沫。“我家爺不識得你,更不可能有體已話可說!

  “相逢自是有緣!迸蛹t唇微勾!皼r且,我深信我與你家爺?shù)木壏直囟ú粶\!

  側(cè)首,她柔媚眼眸注視著靜默不語、優(yōu)雅品茗的刑觀影!安恢虪斝呕虿恍?”

  “呵!鼻嗌降钩橐豢跊鰵。“你你你……”怎么知道他家爺姓刑?以他這個盡責(zé)的小跟班來看,他敢肯定爺與眼前女子素昧平生!澳阋庥麨楹?”

  “意欲為何?”女子聞言含笑一嘆!拔矣麨橹乱驳脿敵扇判!

  這一嘆,嘆得許多男人的心都揪了。

  振作啊!青山硬是挺起胸瞠來。“有什么事你跟我說吧!币姞敓o任何表情,他便明白意思畢竟他家爺?shù)淖彀推綍r都抿得跟蚌殼一樣緊,半天吐不出一個屁……不不不,一個字來。他若不替爺開口,真不知要耗到何年何月呢。

  欺前、抬手,她纖指點上青山左胸口。“你家爺這位置上有顆紅豆般大小的痣吧?”

  “你怎么知道?!”青山被她這一點仿佛燙著似地退開一步。

  終于,那如同老僧入定的刑觀影抬起了眸。

  而她等的就是他的抬眸。

  雙眼一對,四目交接,一陣奇異的麻癢竄過兩人心房,引得兩人不自覺地輕顛了下。

  果真是他!她以為這輩子恐怕都找不著之人,竟然還真讓她遇上了。

  握緊拳,她隱忍下伸手觸碰他的舉動,盡管身子已激動得發(fā)顫,她仍是咬牙忍下。

  這事,急不得。

  欲速則不達,這道理,她懂。

  “姑娘有何話要對刑某說?”斂眸,他避開她過于熱切的注視,并非厭惡,而是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……悸動——他不曾有過的異常騷動。

  “爺!被o初甜甜一笑,神態(tài)堅決從容,毫不扭捏。“您要了我吧!”

  “我,早該要了她的。”他內(nèi)心的顧忌與自責(zé)她豈會明白!澳敲,現(xiàn)下的她至少有名有分,至少知曉我是多么喜愛與珍惜著與她相處的時光!

  嫵媚動人的她,刁鉆潑辣的她,善解人意的她,純真無邪的她,每一面向的她都加深、加重了她在他心里頭的分量,成就了無人能取代的地位。

  “我要你了,花靜初!备┦祝p輕吻上她失溫的唇,不若她主動親吻他時那樣激狂,卻溫柔纏綿得令人臉紅。

  只是,她不知曉。

  未能知曉,無法知曉。

  倘若她知曉,不知會是如何地欣喜若狂?

  “你的答復(fù)……”他貼著她的唇說著:“我等著!

  “我要你了,花靜初!

  “你的答復(fù)?”

  “你的答復(fù)……”

  花靜初耳畔不斷回蕩著這幾句呢喃。

  爺要她了!終于要她了,還要她的答復(fù)。

  她好著急。

  渾身動彈不得的她,急得額際冒汗,千百萬個“愿意”在心里頭吶喊,有一句能出得了她那張蒼白若紙的唇。

  她好氣、好怨,惱得產(chǎn)靈魂出毅去撬開自己的嘴、掀開自己的眼,而后深情款款地望著她的爺說一聲“好”。

  結(jié)果,她沒瞧見自己的身,沒瞧見她的爺,只瞧見了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。

  “大師?”這和尚她不僅認識,甚至能稱為故友,只是詫異為何此時會見到他。

  “阿彌佗佛,施主,咱們又見面了!崩虾蜕斜P腿而坐,低聲宣佛。

  怔了怔,想了想,花靜初似有所悟。“大師正在設(shè)法救我嗎?”眼尖的她見著了自大師身上不斷往她周身凝聚而來的白色之氣。

  “設(shè)法救施主的是‘那位’公子!

  “。 钡秃粢宦,花靜初眸中與臉上的訝異神情混入了驚喜與欣慰,而隨著心思的翻轉(zhuǎn)逐漸收斂、沉靜,最終竟化為一抹既苦澀又眷戀的微笑!按髱,我是不是做錯了?”

  “施主與公子只是為情執(zhí)著而已,何錯之有?”

  “可我不該死在爺懷里的!彼痛沟捻镉兄L動。“至少這一世不該、也不能再讓爺傷心了!

  看著花靜初傷心又自責(zé)的模樣,老和尚溫和地開口:“老納說些事給施主聽可好?”

  這些事也是后來佛祖告訴他的。

  點點頭,她盤腿落坐老和尚面前。

  “前世的施主走后,公子守著施主的靈柩不見任何人。公子日日夜夜為施主誦經(jīng)、為施主抄經(jīng),一心一意只為了讓先行一步到另一個世界的施主能不受折磨、不擔(dān)苦痛、不背業(yè)障,盡已所能地祈求佛祖能渡施主一程。”

  聞言,花靜初的心震了震,一股刺疼自心窩處蔓延開來。

  “七七之后,公子火化了施主,變賣了在永昌縣的所有家業(yè),帶著施主的骨灰從此離開永昌縣,不再踏進永昌縣一步;蛟S是受到施主生前樂善好施的影響,或許是想替施主積累功德與福報,離開永昌縣的公子依舊造橋鋪路、興辦學(xué)堂、設(shè)避難所,甚至于長年大旱時,開倉發(fā)糧、施粥濟民,造就無量功德!

  緩了緩氣,老和尚慈藹的神情不變。

  “公子廣施恩澤,唯獨對永昌縣不聞不問,任縣民在一場瘟疫中死傷過半而不施予援手!

  花靜初訝然抬眸,看著老和尚的面容顯得有些歉疚。

  “公子沒有錯,無人會指責(zé)公子有錯。公子只是放不下,放不下處處為永昌縣民設(shè)想的施主臨死前卻得不到任何救援與關(guān)懷,放不下對永昌縣民的怨,放不下施主冤死的仇!

  話至此,老和尚連宣了兩次佛號。

  “公子告誡自己不可報仇,不能報仇,就怕雙手沾染血腥,來世無法投胎為人,無法與施主再續(xù)良緣!

  花靜初震驚地以手掩口,不讓自己嗚咽出聲。

  “失去施主后,公子孤身一人不再續(xù)弦。晚年覓得一清靜之所興建寺廟,供奉施主骨灰,終日與佛祖相伴,帶發(fā)修行,靜心靜性。臨終前,長跪佛祖跟前,不求其它,只求來生若能再與施主相會,務(wù)必讓他來得及救施主一命,不再讓施主孤單一人含冤而逝,否則寧愿與施主永不相識。”

  一顆顆晶瑩淚珠順腮而下,滑過她掩口的手滴落衣裙。

  “這一世,施主總在公子贈糧至普陀寺時抵達,每年總是詳細詢問送糧者贈糧者的模樣、長相,府上何處!崩虾蜕形⑿χ!笆┲髂昴曜凡榫訜o定所的公子時,可曾有過放棄之心?”

  “不曾。”花靜初堅決搖頭。

  “是啊。”老和尚頷首稱是。“公子嘴里雖然總說著要逃避,卻偏偏想著、做著能救施主一命之事;總說不愿重蹈覆轍惹麻煩,卻又偏偏讓施主陪在身邊!彼⒁曋o初!肮有睦锏拿芘c掙扎,施主可明白?”

  心口疼了又疼,她捂著胸口喘氣。“我還以為這一世,爺尚未將我放入心!

  “呵呵。”老和尚開心地笑著。“公子將施主放入心的時日,遠超過施主的想像!

  “大師……”

  “施主,公子對施主的心意,施主何不親自向公子確認?”老和尚開口催促著:“快去吧,公子正等著施主的答復(fù)呢……”

  刑觀影從來不知道擔(dān)心一個人的心情會是如此難熬。

  他原以為失去她是天下至難,豈知不忍見她痛苦掙扎的難才是掏心挖肺的痛。

  為了不讓她太痛,他總點著她的睡穴;為了讓她能順利喝下湯藥,他總是將湯藥含人口中再哺人她嘴里,只希望她不會喝得太辛苦。

  他盡其所能地陪著她,除了如廁、沐浴更衣之外,他總待在能一眼見著她的地方。

  說實的,他討厭此時眼前的她。

  那雙含嬌帶媚的眸總是緊緊閉著,讓他無法自她瞳里找著他的身影;染火似的頰暈著高熱的虛紅,讓她薄透肌膚里的血管清晰可見;而那總在見著他時便會不自覺上彎的唇,此時只能難受地喘息著;更別提那總是嗲聲喚著“爺”的柔嗓,他已經(jīng)好些日子不曾聽聞了。

  討厭歸討厭,他卻不是真的討厭她。

  他討厭的其實是害她陷人此等險境的他,討厭著無法替她受苦、無法分擔(dān)她痛楚的自己。

  所以,他總是看著她,就算倦極、累極,打個噸時也緊握著她的手不放。只怕她醒來時找不著他,只怕她疼得難忍時,無法替她減輕疼痛。

  此時的他才明白——之前的他,太過天真。

  以為避著她就不會相識;以為能救她一命便心滿意足,F(xiàn)下他才了悟,他其實很貪婪。

  貪求著她的美好,渴求著她對他的心意,冀求著她與他的未來,也奢求著與她長命百歲,共度白首。

  但……他真的貪婪嗎?

  說到底,他只不過是要一個他喜愛的女子陪在身邊而已,這樣的愿望算是貪嗎?太過分嗎?

  不,一點也不。

  所以,他要力爭到底,與閻王搶人,求神佛延命,就算要他折壽,要他受盡磨難都行,只求……能留她在身邊啊。

  “靜初,你能聽見我說話吧?”多日來,他總在她耳邊說話給她聽,原本溫潤的嗓已讓嘶啞入侵!拔覐牟辉竼灸愕拿偱c他人一般喚你‘花主’,你可明白為什么?”

  他取來巾帕按壓著她額際冒出的汗水,動作溫柔熟練。

  “我允你主動親吻我,卻從不主動回吻你,你可知曉為什么?”

  他眸光停留在她失色的唇上。

  “我任你親近我,即使有損你名節(jié),仍是讓你住進我的宅邸與我朝夕相處,你可清楚為什么?”

  嘆口氣,他拭汗的手一翻,手背輕輕滑過她因高燒而紅艷的頰,為著那燙手的炙熱而揪心。

  “明明心里不愿讓你與皇室之人有所牽扯,卻仍要求你去見六王爺,我的意圖與盤算你可有意探知?”

  診著她的脈,數(shù)著她的脈搏次數(shù),他一直蹙攏的眉終于稍稍松弛了一些。

  “早膳,我總愛上劉大娘那喝碗咸粥,你以為我喜歡劉大娘的廚藝,愛那咸粥的家傳味道。”他仍記得那一口粥人她口時,她臉上那毫不掩飾的贊嘆表情。“其實,你未住進來之前,我根本不曾踏進過劉大娘的鋪子。”

  他不重吃,青山準(zhǔn)備什么,他便吃什么。

  有時一餐吃不完的食物,他也不介意當(dāng)?shù)诙统,一切只圖方便就好,不麻煩就好。

  會上街喝粥,純粹是不想讓她在大冷天里清早起床下廚。

  “你說,從不曾見過一個男人這么愛吃甜食。”說到這事他便覺好笑。“卻忘了是誰噘著唇嚷著沒人陪你吃點心,再可口的糕點都沒味了!

  也因為如此,他吃甜食的嘴被她養(yǎng)刁了,所以在顧生云到府拜訪時,硬是要他帶上他府里點心師傅的招牌好點,鳳眼糕。

  “我想問你,總對我說,真不知曉男人為何老愛穿這種做事不方便的寬袍的你,為何替我添置的秋冬新衣,清一色全是你不愛的寬袍!

  其實,她讓他穿寬袍的心思,他豈會不明白。

  “每逛一趟市集便搬回大包小包的你,總說這東西家里用得到,那東西日后派得上用場,原本空蕩蕩的倉庫都快被你買的東西堆滿了!彼(dāng)然明白,她根本將那兒當(dāng)成自己的家了。

  “你再不醒來,我就開倉將那些東西送給左鄰右舍!痹掍h一轉(zhuǎn),他竟威脅起她來了?

  “你再不醒來,我明日便改穿長衫,讓其他姑娘家瞧見我高瘦結(jié)實的好身形。”

  他承認,說出這些話來的他,真像個渾蛋。

  “你再不醒來,我便找蘇姑娘陪我一同吃小點、喝咸粥,讓她陪我說話,給我解悶。”

  這一記狠招下得重,讓他瞧著了她昏迷中微微挑動的眉。

  傻瓜!心里斥罵一聲,難掩的疼惜浮現(xiàn)他眼底眉間。

  端過在茶幾上放涼的湯藥,他仰首含入,再密密封上她干燥的唇。溫暖舌尖先探進她唇縫中,緩慢地、小心翼翼地讓湯藥一點一滴流進她的口、滑下她的喉、吞入她的腹。

  “很苦,我知道!碑吘鼓撬幨窍热肆怂目。但見著她下意識皺起的眉頭時,他又興起了懲罰她遲遲不醒的念頭。

  “所以,你趕快醒來!备┦,他用唇貼著她耳畔,怕她沒聽清楚,怕她沒能聽清楚似地將說話的速度放慢,將說話的嗓音提高:“自己喝!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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