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鍋肉湯在屋外臨時堆起的灶上悶煮著,飄出陣陣香味,她感到有些餓。
察覺到她的動靜,放下匕首,他瞬間來到她身邊。
正伸手要攙扶她,但她搖搖頭!肝乙呀(jīng)好很多了。而且我要去解手!
他胡子剃了一半的臉頰上,竟出現(xiàn)一抹可疑的紅暈。
怪哉,大將軍也會臉紅嗎?
她笑了笑,卻沒料到他會一把將她抱起,使她倚在他溫暖的懷中,他竟說:「我?guī)吶!箛槈牧怂?br />
「不、不用,這種事……」她的拒絕拗不過他的堅持,他打了一把傘,帶她去屋外的茅廁。待她解手完畢后,站在雪地上的他,臉上又滿是雪花,顴骨上有被凍傷的痕跡。
她忍不住笑了。
如果現(xiàn)在的她只是尋常人家的女子,而他只是尋常人家的男子的話,或許他們真能試著平平凡凡地過一生吧。至少她不曾聽說過,有哪個丈夫會打理妻子解手私事的,他卻毫不避諱地做了,甚至做得那樣坦蕩蕩,使她啞口無言。
「唉,你……」她輕嘆一聲,就融化的雪水洗凈了手,卻差點沒被凍著!负美!顾秃簟
他笑出聲,將傘交給她,抱起她回到雪天中仿佛已然遺世獨立的小屋。
「沈大夫先前來看過了!顾嬖V她;「他說妳傷口事小,但內(nèi)腑因為傷毒的關(guān)系,需要再靜養(yǎng)幾天,等妳能離開時,我再送妳回去。」
原以為她會反對,因為先前她一直急著想離開,以免身分被政敵發(fā)現(xiàn)。卻沒想到她聽了他的話之后,只是沉吟了半晌,沒有作聲。
他立時明白,她不再反對留下來養(yǎng)傷了。
他因此松了一口氣!赶牒赛c湯嗎?」
她點頭。看著他臉上剃到一半的胡子,又開始想笑。
但回過身去端來肉湯的他沒有看見她臉上的表情。他盛了一碗肉湯遞給她,看著她一口一口緩慢地進食。
「妳好很多了!狗路鹨捕ㄗ约旱男,他說。先前剛回京時,看見瀕死的她,差點奪去他的心神。就是在那時候,他發(fā)現(xiàn)了自己已經(jīng)無法回頭。
「這是新鮮的肉!」她嘗出滋味來時,有些訝異。「這種大雪天里,沈大夫真是好心!挂话闳思以诙纠,大多是吃腌制的肉類的。
見衛(wèi)齊嵐沒有回話。她頓了一頓,看見角落里的弓箭,終于領(lǐng)悟!甘悄銥槲摇乖诖笱┨炖锶ゴ颢C?
他搖搖頭,只說:「快吃!
她這才注意到他的憔悴。為了照顧她,他這幾天顯然瘦了不少;蛟S也沒有睡好,他看起來有些疲倦。腦海中,一個印象一閃而逝。她突然想起來,他風塵仆仆趕到她身邊,臉上滿是憂慮的神情。他說她是他的妻,他說他不會讓她死。
為她,他七日夜不眠不休地趕路回來,他為何要這么做?
才擱下手中湯碗,他立即又為她添滿一碗。
她搖搖頭,感受到他的用心,但多日未進食使她一時間沒辦法吃太多東西。憶起他說過的一句話。他說,他欠她……
是歉疚使他眼色如此憂愁嗎?
「你不需要——」她想說他不需要這么拼命,他真的不欠她啊。
但他打斷她的話!副M量再多吃些吧,多吃一些,體力才能盡快恢復(fù)!
看見他固執(zhí)的眼神,她不再推辭,又勉強吃了幾口,不想辜負他的用心。
衛(wèi)齊嵐啊,她心中無言地喊著,我實在不懂你的心思。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呢?
。
她再也吃不下后,他才跟著吃掉剩余的食物。而后他收拾好鍋碗,拿起先前的匕首,坐在門檻上繼續(xù)剃剩下的胡子。
她躺不住,提著火爐走到他身邊,看著他正苦惱地摸索著自己的下巴,銳利的刀鋒斜劃過去,片刻后,他吃痛一聲,一絲血絲從他下巴處滲了出來。
她擰起眉,放下火爐,接過他手中的匕首。
他訝異地看著她。半響,他說:「這里沒有鏡子。」才會不小心刮傷下巴。
她點點頭!缸屛?guī)湍!?br />
「不用,妳回去休息!
「讓我?guī)湍!顾龍猿值卣f。然后試著握穩(wěn)那把銳利的匕首,指尖輕輕沾去他下巴上的血絲,等他仰起臉。
他從來沒有讓人替他剃過胡子,因此十分猶豫。
誤以為他是擔心她捉不穩(wěn)匕首,她抬高手讓他看個仔細。「看,我的手很隱了,沒有在抖!钩赃^肉湯后,她的體力恢復(fù)了很多!缸屛?guī)湍惆!?br />
他這才仰起了頭,讓她看見他下巴上布滿的細微疤痕?磥硭^去經(jīng)常弄傷自己。這男人,全身上下,有哪一處是沒有傷痕的嗎?她想起她偶見過他布滿傷疤的胸膛,左胸那里,有幾道經(jīng)年的致命傷。他曾經(jīng)活在生死邊緣,那是一個她無從窺見的世界……不知,他殺過幾個人?
在她匕首落下前,他閉起眼說:「能拿著利刃靠我這么近的,妳是第一位!
她從冥想中回過神來,笑出聲!肝視⌒牟桓顢嗄愕暮韲。」東陵女子在出嫁前,就要先學(xué)會如何服侍丈夫,因此她們都精于為丈夫修剪頭發(fā)和剃胡子。她也不例外,只是她從來沒機會這么做過。
搖搖頭,甩去那份突如其來的念頭。她謹慎地剃去他的胡髭,牢牢記住逐漸顯露出來的英俊面孔。這個男人,要忘記他,不容易。從開始到結(jié)束,完全沒有割傷他的肌膚。這是一份信任與被信任的極致體驗。
事后,她將匕首還給他。「將軍——」
「不!顾柚顾耐瑫r,也接過那把匕首。「別說。在妳傷愈前,暫時不要,好嗎?」
「不要什么?」她看著他幽深的眼神,不敢妄自猜測他的心思。
「不要去想妳是誰,或者我是誰,可以嗎?」也許這輩子,這短暫的幾天,將是他們唯一能相處的時刻。從前他老急著逃離她,現(xiàn)在卻無比珍惜與她在一起的片刻,或許這就是報應(yīng)吧。
「你是指……不要想起我是秦瀟君,而你是我的丈夫?」她試探地問。
他眼神流轉(zhuǎn),展臂一攬,下一瞬間,她人已在他懷中!笧t君……」她終于肯正面承認她是他的妻了。
「唉……」她輕嘆一聲,依偎在他肩上!杆懔,不要說了,都不要說了……」她曾經(jīng)多么期盼這溫暖的懷抱,即使在鬼門關(guān)前,最想見到的,也仍是他。所以在幾日前,昏沉沉見到他時,她還以為是夢,沒想到真是他、真是他呀……在許多年后,他回到了她的身邊,眼中只有她的身影。這曾是她奢望了一輩子的……早在九歲那年嫁給他時,她就已經(jīng)心折……為這男子頂天立地的豐姿……他是她的英雄、她的將軍,也是她的夫婿啊……只是,如今已回不去了。
突然想到一件要緊的事,她驚慌起來,為他!改闼阶曰鼐挂潜蝗酥溃峙隆
「別去想!顾谅曊f。守將私自離開邊城,當然會被懲戒,但是他顧不了那么多了。他背棄過她,因此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,他絕不再放手。就算被奪去爵銜或軍職,也都不要緊。
天下早已太平,邊關(guān)無事,他已失去他的戰(zhàn)場,既然如此,他還有什么好猶豫的呢?容四郎說他太沖動,其實并非如此,他仔細想過了,在他心中,有件事情比當個將軍還要來得更要緊。所以,他來了,回到她身邊。
她可以感覺得到他語氣中的平靜,像是早已決定了什么事。那份篤定的心情安定了她憂慮的心。「好吧,最壞最壞的結(jié)果就是……」
她的身分曝光,當不成尚書,女子國試無人推動,一切重新來過。而他也當不成將軍,被削了爵,也許還會有牢獄之災(zāi)……很糟的結(jié)果。
然而,在這白雪紛飛的太冷天里,擁著火爐,坐在他的身邊看紛落的飛雪,為何還會覺得很安心呢?
她困惑地想著,不知道那也正是他此刻的感覺。仿佛天地已凍結(jié)在這一刻,轉(zhuǎn)瞬中,天長地久。
怕她冷到,他擁緊她,分享自己的體溫。「冷嗎?」
素來畏冷的她搖搖頭。「不,不冷。」
。
沈大夫每天都會來小屋探視她一次,每次都剛好在她睡著的時候。
第八天了,這回他來,總算她是清醒的。
當大夫檢視她外傷的愈合情況時,衛(wèi)齊嵐就站在她的身邊。大夫所看見的,他也都看見了。
在他面前,她幾乎已經(jīng)沒有隱私。只有真正的夫妻,才會如此親近。從沒想到他倆也會有這樣的一天。
大夫走后,他替她拉攏好她的衣襟,為她披上溫暖的裘衣。他的手指粗糙多繭,為她換藥時,經(jīng)常刮痛她的肌膚,但她全無抱怨。
「從來沒有人發(fā)現(xiàn)妳是女兒身嗎?」忍不住地,他問。
「一開始見到我時,你曾懷疑過嗎?」她反問。
他回想著當時的情景。初春。她身穿黑色大氅,看起來玉樹臨風,沒有一點兒女兒樣態(tài)。他搖搖頭。「我那時沒有想到,只覺得妳看起來比東陵一般的男子削瘦,身量稍矮一點!
她面容清俊,不似一般女子舉止嬌娜多姿,穿上男裝后,看起來儼然就是一名清秀的年輕男子。但此刻,她半倚枕上,烏黑的發(fā)絲披散兩肩,身上只穿著素色的單衣,臉上全無脂粉,只有雙頰微微暈紅,他卻又覺得她比一般女子來得更加嫵媚。他因此懷疑起自己怎么可能錯認過她,更不用說,她胸前微微的隆起……那不是男人能有的線條。
他知道他臉紅了嗎?她好笑地想著,沒有戳破他,也沒有多做解釋。
女扮男裝,或多或少,是有許多難為之處必須克服,她不認為跟他解釋那些不方便之處是一件妥當?shù)氖。就由他隨意去猜好了。
然而他并沒有多花心思去猜測她不打算回答的事情。今天是第八天了,她的傷勢已經(jīng)穩(wěn)定,也許明天,最遲后天,他一定得想辦法送她進城,無法再拖延下去了。然而,此番分別,也許日后很難再見面了。
他是邊關(guān)守將,她是朝廷重臣,兩人肩上的責任都無法輕易放下。而日后,當他遠在邊關(guān)時,萬一她又出了事……屆時他能即時趕回她的身邊嗎?比如這一次,他差點就失去她……七日夜的路程,竟使他感到卻步了。
「你在想什么?」他沉默的太久了,使她也跟著想到了一些無可避免的事。既然無可避免,也只能面對了;蛟S,他們想的,是同一件事。最遲,在十天之內(nèi),她一定得回到城中,出現(xiàn)在朝廷之上。
在朝中,官員告假,必須經(jīng)過太醫(yī)的診斷,除非重病在身,否則不能超過十天不在職守。十天,是底線了。
她已經(jīng)在此休養(yǎng)了八天,也就是說,她只能再留兩天。便是由于太過清楚自己的底線何在,所以前日她清醒過來之后,才沒有堅持立刻離開,而是留下來,用最識時務(wù)的方式,將傷給養(yǎng)好。
大夫繼續(xù)為她開出溫和的藥方,他每天親自她熬藥。他不提軍務(wù)、不提她的官職,想必是與她一樣清楚那條底線。不知此刻,他在想什么呢?
屋外的雪已連續(xù)下了許多天,將小屋前后的路徑都封閉住了。隱居的生活就像是現(xiàn)在這般吧,沒有沉重的責任,也沒有爾虞我詐的算計,有的只是彼此關(guān)切的相守。這種生活,曾是她一心所盼。曾經(jīng)。
他抬起頭來,欲言又止。最后他說:「再躺一會兒吧。」說完,要扶她歇下。
但她捉住他的衣襟,搖了搖頭。「不了,我睡得夠多了,你陪我坐一會兒。」
原要起身離開的,聞言,看了她好一會兒后,才又坐了下來。他坐在床沿,凝視她秀逸的面容,仿佛想要牢牢記住,此生再也不忘。
也許是因為一起想到了必須面對的事實,當她提議:「來下盤棋,如何?」
他說:「好啊。」
下棋是東陵國的新流行,打從十多年前,一名海外商人引進象棋后,幾乎人人都開始學(xué)習這新穎的玩意兒。
但此刻他們手邊沒有棋。他們談棋路,用一張嘴下棋。
并在用講的方式「下過一盤棋」后,訝異地看著對方。
「沒想到你的棋藝如此精湛!」她說。
「妳棋路十分高明!」他也同時說。
第一回,棋逢敵手。而后他們相視對笑了。卻在一笑過后,兩雙眼睛同時憂愁起來,久久無法再言語。
是她先開口的。「明日,送我回去吧。」
這回他沒有再反對。他站起身,面向門外!肝胰埩_馬車!
他推開門要走出去,她喚住他。「等等!
他回過頭來,看著她,等侯著。
「告訴我,你會再娶一個妻子。」她不會讓他為了她而苦苦等候下去。不確定他是不是曾經(jīng)說過要等她之類的話,那像是個夢。然而他的所有舉動,都已經(jīng)清楚表明了,他不打算放下她,讓他們從此各走各的路。
她會耽誤他的。
他原本要出門去張羅馬車,但她的話使他再度大步地走了回來。
他來到她身邊,蹙著眉!笂呎f什么傻話,東陵男子一生不得二妻,妳忘了嗎?J
「沒忘,但是——」她已經(jīng)不能當他的妻子了呀。
「沒有但是!顾苯哟驍嗨脑挕!笂吘褪俏业钠拮!
他說得如此篤定,使她無法反駁!杆浴鞘钦娴膯幔俊顾龁枺骸改阏f你要等我?」清醒后這兩天,她斷斷續(xù)續(xù)想起一些疑似在夢中說過的話,但她不能確定那是真或假。
他先是瞇起眼,而后笑了。
「一輩子。」他這么說。
她的心沉沉地震了一下!甘鞘裁丛,讓你在有機會從一樁你不想要的婚姻中脫身時,你卻執(zhí)意要將自己困住?」
他有點訝異她竟會不知道原因。「妳看不清楚嗎?」
「你是指,看清楚你是個重情重義的男人,為了彌補一件過往的錯誤,不惜毀掉自己的前程從邊城回來救我?」在她心中,他早已不是當年她心目中那位無情無義的英雄將軍。相反的,他有情有義到使她幾乎痛恨起他們不可挽回的處境。
沒料到冰雪聰明的她在處理自身的事情時,竟會如此盲目。他伸手向她,握住她的肩,眼中閃現(xiàn)炙熱的情感。
「當年我不敢把妳放在我的心上,也許就是因為,一旦心中有了妳的位置,就再也無法放下了。我對妳的虧欠,只怕一輩子也無法還清,但那不是我真正放不開的理由!古c先前捉住她時一樣突兀地,他放開她,臉上露出無奈的笑!笧t君,我放不開,是因為……我想這么做,跟我虧欠妳多少,沒有關(guān)系!
生平第一回,她怔住了。她不遲鈍,甚至擅于察言觀色,她當然看得出來他對她有感情。好不容易才找回舌頭,她吞吞吐吐:「每個人都認為項少初是個禍國殃民的小人……」而人人欽敬愛慕的大將軍怎么可能會愛上一個小人?他的眼睛都在看些什么東西呀?
「項少初真是個小人嗎?」他在她身邊重新落坐,手指不自覺把玩著她垂落的長發(fā)。「或許,在政敵的眼中,他是。可是在我眼中,他所做的事卻比其他人都要來得更加正確。他要改革國試,我贊同;他要改變這國家長久以來男尊女卑的陋習,我也支持。在朝中,如果要選擇朋友,我會選擇站在他這一邊。不為了私人的交誼,只因為他心比天高,卻不是為了戀棧權(quán)位才做下這一切。倘若他是一名女子,我定會登門求親;倘若他『正好』是我妻子,我會……」
「你會如何?」
他看著她,不慍不火地說:「我會傾我一生。」
他的話深深地滲進了她的心中。她從沒想到能從他身上得到這么多的贊同與肯定。但她仍要問他一句,「那么,在你眼中,我是項少初,還是秦瀟君?」
他如她所愿地深深地凝視著她,讓他的眼瞳中映現(xiàn)她的倒影!付际。在我眼中,妳是成為項少初之后的秦瀟君,是我敬佩的朝友,也是我的妻!
她動容地閃動著眸子。「你真傻。」
他撫摸她的臉頰,如夫?qū)ζ!笂吅螄L不是?」
她雙手覆住他的大掌!肝蚁胍銊e等,我等過,很明白等待是痛苦的——不,我早已不怪你了——就因為等待如此痛苦,所以我不愿意你也這么做!
「妳無法阻止我!顾麤Q意地說。
她因此嘆息了聲!溉绻艺埻跎显僖淮螢槟阗n婚!」逼他另娶。
「別這么做!顾麍远ǖ卣f:「我不會答應(yīng)的。既然如此,何必弄得大家都不愉快?」
「你若決意如此,我會沒辦法放開你。」
他笑了!改蔷蛣e放開好了!
她臉上露出苦惱的表情,像一個墜入情網(wǎng)而不自覺的女子。無計可施之余,她嘆息!感l(wèi)齊嵐,有沒有人說你非常執(zhí)拗?」
衛(wèi)齊嵐微一點頭!赣邪,就是妳!
她看著他,很清楚地知道,有些人、有些事是會掛記心上一輩子的。如他所說:傾我一生。
。
夜里,她入睡后,衛(wèi)齊嵐換上一身勁裝,離開小屋,疾行回京。
去為她辦一件事。
人人都認為砍傷她的樵子只是單純地因為婚事不果,而對主張改革國試的她心懷怨恨,他卻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對。
這幾天,他已經(jīng)交代景禾秘密采訪,結(jié)果果然不出所料。
這件事是有心人所設(shè)下的陷阱。背后主使者,正是她的政敵之一。
他繞路進城,沒讓任何人發(fā)現(xiàn)他的蹤跡。
三更時,他已像抹黑夜的影子般,出現(xiàn)在主事者的床邊,銳利的匕首架上當今京畿京輔張?zhí)煲淼牟弊由,唬得自睡夢中驚醒的張?zhí)煲砝浜怪绷鳌執(zhí)煲肀砻嫔蠚w屬于吏部陣營,實際上卻與朝中幾位大臣存有二心。
「壯、壯士……深夜來訪,有何貴干?」
蒙住半張臉,只露出一雙銳利的眼睛的他,刻意壓低聲音,低沉地警告:「倘若當今禮部尚書再有任何閃失,你的人頭也會不保。記住,我會在暗處盯著你,隨時都準備取你一條性命!
撂下警告,他與來時一樣,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黑夜中。
當晚,京輔大臣的宅邸,燈火通明,事后有好幾天不敢入睡。不過,這是后話了。
。
他在天亮前回到她身邊,馬車已經(jīng)備妥,只要沈大夫不反對,今天就能離開了。
沒料到她已經(jīng)醒來,一雙眼睛在黑暗中看著他拂去身上殘雪,拭汗,換上干凈的衣物。沒有詢問他的行蹤,她只說:「外頭很冷吧!
他來到她身邊,為她將棉被攏好!冈趺床凰?天還沒亮。」
你去找張?zhí)煲,我怎么睡得著?她暗自心想。「下次別這么做了!
簡單對話中,他已經(jīng)明白她知道他去了哪里,以及,做了什么!笂吋热恢,怎么還讓大理寺放人?」這不是縱虎歸山嗎?
「過來點兒。」她說:「我很冷!
才說完,他已經(jīng)坐上床沿,將她擁進懷里,供她取暖。「答案呢?」
她嘆了口氣,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,貪戀他的溫暖。這幾日,她已經(jīng)變得太過熟悉他的溫度了,沒有他在身邊,這么冷的夜里,她根本睡不著。
「你想想看,我的政敵又不只有張?zhí)煲硪蝗,這件事,就算他不做,也會有其他人做的。既然如此,我何必費心思去對付他們,只要我做好我的事,他們又能奈我何?」
女子國試之路,還漫長得很。這種事,以后只會層出不窮,直到一個世代的人們觀念改變?yōu)橹埂K裏o法讓所有反對的人在一瞬間全部都轉(zhuǎn)向支持她的做法,只能步步為營,慢慢去做。
他沉默了良久,才道:「如果能夠,我真想帶妳隱居到?jīng)]有這一切煩惱的地方,快快樂樂的過日子,就妳和我。」
她笑了!付嗌蛋,你明知道那不是我們能走的路。未來,分道揚鑣,還是無法避免的結(jié)果!
他繼續(xù)沉默。
她摸索著他的胸膛,找到他的心跳!笇④,你也許一輩子都無法等到我的回頭!
「那么我就一輩子站在妳的身后,看著妳昂首闊步走妳要走的路!
他令她萬分動容!肝倚膽迅屑ぁ!
「不必,因為我知道妳不會真的讓我等不到人!
「當真如此?」
「必然如此。」他說:「未來不管我身何處,只要妳回過頭來,就能看到我。」
「如果這輩子我都不回頭呢?」
「那么我下輩子還會繼續(xù)等下去!
「下輩子啊……好吧,我答應(yīng)你,下輩子一定不會讓你空等。」
「那就這么說定了!
他朗朗笑出聲。她卻開始為他傷神。
天將大白了。
天亮后,他們將各走各的路。這樣的結(jié)局難道真是無法避免的嗎?她不敢想象他們能有重逢的一天。但是她知道,她會一輩子記得他曾經(jīng)為她如此情深意重。這是不會被忘記的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