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心中滿是疑惑不安,亟欲探究,卻又無處下手,雖心神不寧、無計可施,卻不甘在此時處于下風(fēng)。
“我看你也不用做什么古玩買賣了,去當(dāng)個探子更好。”她說得酸溜溜地。
“這么說姑娘不和在下談交易了?”趙襲瞧她一會暗自驚愕,一會故作鎮(zhèn)定,心頭暗浮笑意!澳窃谙聨ё哌@彩陶了!
這姑娘雖性子刁蠻,古靈精怪,但看著她氣急敗壞的模樣,他總覺別有一番風(fēng)韻,因此總愛逗弄著她。
果然歡兒圓眸一瞪。“東西留下!”
“可備妥銀兩?”
“你故意讓我損失六十六兩,還敢這般口氣?”
“姑娘所學(xué)不精,才不知這彩陶的價值!壁w襲說得不慌不忙。
“我所學(xué)不精?”歡兒氣炸了!澳阒恢谰┏抢镞沒人敢在我面前說這句話?”
她金歡兒別的沒有,這點天分可自傲得很,否則她一個年紀(jì)輕輕的姑娘家怎么會在京城里闖出一番名號?
“那么在下就當(dāng)這第一人!壁w襲瞧著這不服氣的小姑娘道:“天下之大,姑娘有機會可得多見識見識。”
這不就擺明了是在說自己見識不廣嗎?在歡兒氣得說不出話時,這惡徒竟娓娓道出手中彩陶的歷史。
“前朝漢代綠釉陶器盛行,燒制技術(shù)已然成熟,至北朝年間,已有彩釉出現(xiàn)。入唐之后,國運昌盛,繁榮富裕之余,奢靡之風(fēng)漸起,王公百官皆以厚葬先人為炫耀,三彩陶因此蓬勃發(fā)展,種類之多,制工之細(xì),前所未有!
歡兒啐了一句!澳怯秩绾?你當(dāng)我不知道這些?”
趙襲從容再道:“這只彩陶,釉光晶亮,賦彩自然,其色瑩潤華麗,胎質(zhì)選料嚴(yán)格,非一般官家所有。當(dāng)時擁有此物者,非將即相,甚且可能為唐帝陪葬品!
歡兒聽著,面色漸沉,插不上話。
趙襲晃了晃這彩陶!扒疤撇侍照滟F之處,乃因該物只有盛唐時期才有,安史之亂后國力大衰,此等珍品已不復(fù)見!
他一面說,一面?zhèn)仁锥嗽斨种形锲!翱上Я耍@東西物少稀有,賣個五六百兩都不是問題。”
歡兒恨死了這表情,無奈他說的話她一句也反駁不了,只有眼睜睜地睨著趙襲收下她拿出的四百六十六兩。
“你可得意了!彼诜牟环。
“姑娘年紀(jì)尚輕,能識該物已不簡單。他日姑娘若想多游歷見識,在下愿陪你一同……”
“東西留下就快走!”面對這人的一再示好,歡兒開始有些不自在。
趙襲不慌不忙,再從懷中拿出一物!白蛲砉媚锛珙^受了傷,這瓶是上好的外傷藥,留給姑娘。”
“不用你假好心。”
歡兒還來不及罵完,趙襲已留下彩陶和藥瓶,告辭離去。
金開來聞言,馬上湊到歡兒身邊!皻g兒,昨晚你和龍公子在一起?”
“昨晚……我哪有!”她慌忙否認(rèn),怎么也不想讓人誤會。
“那你是哪兒受傷了?龍公子怎會知道?”金開來狐疑地盯著歡兒瞧。“怎么你跟龍公子……”
“爹!你想到哪去了?”
“要爹不亂想,你就說明白啊!”
“不用你們多事啦!”歡兒心急口快,一時慌亂不知該怎么解釋,只有對著爹娘嚷嚷,捧著彩陶快步出門去了。
她心頭實在紊亂得很,太多事讓她無法思考。
為何這惡徒什么都比自己強?
她會的,他竟都比自己專精。身手?jǐn)巢贿^他,陣法擋不了他,連自己鉆研的古玩歷史,竟都講不過他。
歡兒心頭蠢動,萬般難受。他到底是何等身分?到底是不是尋常人家?他的那些話,是玩笑還是真心?
歡兒一手拿著彩陶,一手卻緊握著龍承依留下的外傷藥,這人心思如此細(xì)膩,自己是否當(dāng)真將“栽”在他手下?
歡兒不愿承認(rèn),自己已動心生情,她怎肯向這紈褲子弟、頑劣惡徒低頭,無奈凌亂的步伐,一步一步地出賣了她。
*
趙襲留下了宮里上好的外傷藥給歡兒后,才回宮中。
他派出的侍衛(wèi)已有消息,他聽完回報后,細(xì)細(xì)思量著下一步該如何布局。
他沒讓人通報,便獨自走人太子府。
遠(yuǎn)遠(yuǎn)地,他瞧見和太子妃正談得起勁的秦芹。她當(dāng)真長大許多,亭亭玉立,貌美動人。
趙襲不動聲色,立于屋外看著兩人。
“姊姊,你那定情鎖可真是漂亮!鼻厍鄱⒅渝i上的黃金鎖片,語帶羨慕。
太子妃見屋內(nèi)無人,悄聲說道:“小芹,聽說你爹爹曾請?zhí)筚n此定情鎖?”
秦芹道:“姊姊莫提往事了,爹爹至今仍無法釋懷!
太子妃淡淡道:“若你當(dāng)真成了太子妃,可會高興?”
“小芹不知!
“怎會不知?”太子妃正視著秦芹!澳阈念^的感受只有你自己最清楚,不是嗎?”
秦芹目光流轉(zhuǎn),趙襲見她先是思量了一會,最后又落在那定情鎖片上!爱(dāng)真不知!彼盟朴性捪胝f,卻厘不出頭緒。
太子妃道:“你自幼……不就心儀二皇子?”
秦芹聞言,嬌羞地道:“話雖如此,可爹爹說……”
“說什么?”
“沒……”秦芹欲言又止。
“咱倆姊妹這么多年,有什么話不能告訴我?”
但見秦芹稍稍呼出一口氣,輕聲道:“爹爹說,人活在這世間,不能事事隨心所欲,尤其像咱們這樣的世家,更不可恣意妄為。”
太子妃有些不明白。“但這與你鐘情誰,有何關(guān)系?”
“當(dāng)然有關(guān)系!鼻厍鄯磻(yīng)直接!叭绻丶沂翘佑H家,往后等太子登基,秦家世代將不愁……L秦芹只說到這便止住。“不說了,現(xiàn)在再說這些有何用?太子屬意姊姊,我不會成為太子妃,幫不了爹爹的!
太子妃再道:“秦家已受封節(jié)度使,數(shù)代子孫早巳不愁吃穿,為何你爹爹還有如此想法?”
秦芹聳了聳肩!拔覜]多問,這些是爹爹從小就告訴我的。爹爹說世局萬變,今日為官,或許明日就淪為庶民,要把握每一個機會。”
“那你自個兒是怎么想的呢?”太子妃淡淡地問,秦芹當(dāng)真長大了,以往她不會說這些話。
秦芹沒有回答,只是再盯著定情鎖瞧。
趙襲雖在屋外,卻了然于胸。權(quán)勢富貴,多少王公親貴都想要。
半晌,她才喃喃道:“若二皇子是太子,那該有多好……”
她的雙眸流露出對太子妃的羨慕,她的宮殿、她的華服、她高高在上的后位。然而二皇子趙襲呈讓她那樣傾心,小小的心頭已填滿她無力思量的復(fù)雜問題。
太子妃撫了撫她的頭輕聲道:“感情事本再單純不過,難道身在官家,就得思量如此多?”
殿外的趙襲聽完此話,便輕步離去。
他知道秦芹答不出這樣的問題,一如她現(xiàn)在的雙眸,早巳不復(fù)當(dāng)年清澈。
大宋開國后,為免重蹈晚唐覆轍,使藩鎮(zhèn)勢力過于強大,終造成割據(jù)局面,故自天下平定后,便杯酒釋兵權(quán),不再讓武人掌權(quán),以文人治國。
他明白秦家受封節(jié)度使后,不甘兵權(quán)被削弱,有名無實。[熱m書&吧p獨@家*制#作]雖感念其開國有功,早已賜田封地,賞金賜銀,但對于在馬上得天下的武將而言,這些都不是實權(quán)。
太祖雖收回兵權(quán),但允諾皇室將與之結(jié)親,以延續(xù)有功將相后代子孫地位。秦家未能順利將女兒嫁給皇太子,莫非就此心生不滿?
趙襲忖著太子妃之語,“感情事本再單純不過”,心中感慨無限。
是什么讓一個原本單純的小女孩,心地不再純凈?秦家已受封晉爵,卻依然不滿,汲汲營營想要再攀高位、再進一步。權(quán)勢當(dāng)真令人如此貪婪?致使現(xiàn)在連秦芹也不再率真。
思及此,趙襲心頭憶起那性情率真的姑娘,她總是有話直言、有怒便罵,不知她現(xiàn)在是否仍惱怒著,抑或被自己氣得牙癢癢的。
趙襲心中忖著,從沒什么人,能讓他一日不見便掛念,讓他想起就開懷,讓他想要留此人在身邊。